學達書庫 > 阿瑟·克拉克 > 月海沉船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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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潘塞瞪大了眼睛,露出全然不像假裝的驚愕目光。他們正向那些黑白分明的群山急速地降落下去。他希望駕駛員——真人也好,機器也罷——知道怎麼才能安全地降落,他感覺飛船的速度快得有些離譜了。過了片刻,他發現飛船朝畫面左側較為平坦的地帶飄去,群山與環抱它們的灰白色奇妙區域漸漸滑出了屏幕的中央。 「羅裡斯空港!」湯姆不經意地喊了起來,他伸手指向屏幕左側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黑點,「我們會在那裡降落。」 「太好了,我可不想降落在那片山上。」斯潘塞說,他決定讓談話直奔主題,「要是在那片蠻荒的群山間失蹤,恐怕永遠也別想被人找到了。不過,『西靈』號真的是被山崩的碎石埋住了?」 湯姆得意地笑了一下。 「他們是這麼以為的。」他說。 「怎麼,難道不對?」湯姆猶豫了一下,他想起這是絕對保密的。 「我不能再說了。」他回答,語氣裡仍然帶著幾分自命不凡。 斯潘塞沒有繼續追問。憑他掌握的信息,已經可以做出某些判斷了。 克拉維斯太空城可以暫時不去,他希望能在羅裡斯空港多待一陣子。 連三分鐘都不到,湯姆·勞森博士便順利通過了衛生、海關、移民以及外匯兌換等「關卡」。斯潘塞嫉妒得不得了,同時也對自己的判斷有了更深的把握。 如果有人正在竊聽「西靈」號裡的聲音,那他一定會百思不得其解。船艙裡回蕩著二十一個人的歌聲,各種調門都有,更談不上什麼「優美」。他們正在唱「祝你生日快樂」。 歌聲停下來以後,漢斯廷準將大聲問道:「除了威廉斯夫人,今天還有沒有人也過生日?當然,我們知道,到了一定年齡,有些女士會對此保密……」 眾人大笑,但沒有人回應,只有大衛·麥肯齊的聲音響起: 「說到生日,有件很有趣的事——我過去常在聚會中和別人打賭,而且總能贏。我們都知道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如果在一群人當中,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讓兩個人的生日為同一天,那麼請問,這群人的人數是多少?」 眾人安靜下來,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很快,有人回答:「我猜是三百六十五的一半,一百八十個人?」 「這個答案太沒有技術含量了,完全錯誤。只要多於二十四人,他們當中有兩個人是同一天生日的概率就超過了百分之五十。」 「真荒謬!二十四比三百六十五?怎麼可能有這種概率?」 「很遺憾——確實可以。如果人數超過四十,有兩人是同一天生日的概率就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們這二十二個人中,很可能就有兩個人是同一天的生日。準將,要不要驗證一下?」 「好啊——我在船艙裡走一圈,問問大家的生日都是哪一天。」 「哦,不行。」麥肯齊表示反對,「肯定有人會作弊的。最好是讓大家寫下來,這樣就沒有人知道別人是哪一天的生日了。」 他們從旅遊手冊上撕下一張幾乎空白的紙,裁成二十二張小紙條,分給每一個人,寫好後收回。結果讓大家都很吃驚,麥肯齊則興高采烈——原來帕特·哈裡斯和羅伯特·布萊恩都出生於5月23日。 「純粹是巧合!」一個懷疑論者說道。六七個男性乘客開始熱烈地討論數學問題,女士們卻顯得興致不高。她們可能是對數學不感興趣,或者就是不喜歡生日這個話題。 一段時間以後,準將覺得討論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手。 「女士們!先生們!」他大聲說,「讓我們開始下一個節目。我很榮幸地宣佈,由舒斯特夫人和傑……呃,傑阿瓦登教授組成的娛樂委員會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我想大家會喜歡的。他們建議組建一個『法庭』,依次詢問每一個人。法庭的目的是要得到一個問題的答案——為什麼你會到月球上來?當然,有些人可能不願意配合——據我所知,你們當中有一半人是為了逃避警察,或者你們的老婆。你們可以拒絕回答。但是,如果我們得出的結論很糟糕,而你偏偏又不打算澄清,那就不要怪我們了。好了,你們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乘客們對此反應不一,有些人表示贊成,有些人則顯得不冷不熱,但沒有人表示強烈反對,於是準將宣佈活動可以開始。眾人異口同聲推選準將當「大法官」,還一致委任歐文·舒斯特為「訴訟律師」。 前排右側的座位被轉了個方向,面向整個船艙——這是「審判席」,是「法官」和「訴訟律師」的位置。眾人落座以後,「法庭書記員」(由帕特·哈裡斯扮演)宣佈開庭,並請「法官」作簡短陳詞。 「我們還沒有進入刑事訴訟階段。」「法官」說,同時強忍著保持嚴肅,「現在是法庭調查階段。如果被告認為自己受到了律師的威脅,可以向法庭申訴。下面請書記員傳喚第一位被告。」 「呃,法官大人,第一位被告是誰?」「書記員」煞有介事地問。 「法官」、「律師」同幾位好事的旁聽者討論了十多分鐘,終於解決了這個重大難題。最後,大家決定抽籤。第一個出爐的「被告」是戴維·巴雷特。 「被告」面帶微笑,走上前來,站在「審判席」前狹窄的過道上。 歐文·舒斯特穿著背心和短褲,一點也體現不出「法庭」的威嚴,但他還是頗有風度地清了清嗓子。 「你是戴維·巴雷特嗎?」 「沒錯。」 「職業?」 「農業工程師,已經退休。」 「巴雷特先生,請正面回答——你為什麼會到月球上來?」 「我很好奇,想看看這裡究竟是什麼樣。反正我有時間,還有錢。」 歐文·舒斯特透過厚厚的鏡片打量著巴雷特,他發現這一招確實能讓讓被告感到不安。在這個時代裡,戴眼鏡幾乎會被看作是一種怪癖,但醫生和律師——尤其是年紀大一些的人——還是很喜歡戴眼鏡。說真的,眼鏡已經成為法律界和醫務界的象徵。 「『你很好奇,想看看這裡究竟是什麼樣』?」舒斯特重複道,「但你沒有解釋,為什麼你會感到好奇?」 「我覺得你的問題太含糊了,我無法回答。你說人們為什麼要做某件事呢?」 漢斯廷準將滿意地笑了笑,他可以放心了。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乘客們就一件對他們來說都比較有趣的事自由地交談、爭論,但又不會引起爭執或大動肝火(當然,也許會出現這種情況,但他會維持「法庭」秩序的)。 「我承認。」律師說,「我應該問得更具體一些。我會重述一遍我的問題。」 他思考片刻,還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那是幾張從旅遊手冊上撕下來的紙,他在空白處寫下幾行將要詢問的問題,這樣做可以讓自己安心,問起話來也會顯得更有分量。平時出庭時,他喜歡在手裡拿點東西,他經常還會把手中握著的材料幻想成意義重大、價值連城的證據。 「可不可以這麼說,你是被月球上的美景吸引來的?」 「沒錯,有這方面的原因。當然,我還看過相關的旅遊傳記和電影,我想知道,真實的月球會不會辜負我的期望。」 「辜負你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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