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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有個現成的方法,你們可以在海面上使用相同的技術。帶著紅外線探測器到失事地區去。探測器可以定位熱源,只要它的溫度比周圍環境高一點點就行。」

  「主意不錯,」勞倫斯說,「我會安排下去的。如果我需要瞭解更多的信息,我會打電話給你。非常感謝,博士。」

  他迅速掛斷電話,手扶前額定了定神,然後又一次撥通了中繼站的電話。

  「拉格朗日二號中繼站嗎?這裡是月球正面,我是總工程師。我找你們的主任,謝謝。

  「是科捷利尼科夫教授嗎?我是勞倫斯……我很好,謝謝。我剛和你們那裡的勞森博士通過話……不,他什麼也沒幹,就是差點把我惹毛了。他在尋找失蹤的遊輪,還以為自己已經找到了。我想要知道的是——他這個人的能力怎麼樣?」

  在接下來的五分鐘,總工程師對年輕的勞森博士有了一番充分的瞭解。實際上,在這麼一條機密通信線路上,他所瞭解的一些情況已經超出了他的職責範圍。當科捷利尼科夫教授停下來喘口氣時,總工程師同情地說:「我能理解為什麼你會這麼縱容他了。可憐的孩子——我本以為這樣的孤兒只可能出現在狄更斯時代或者20世紀。什麼?他燒毀了一台重要的設備?你確定是他幹的?哦,不,不用回答——你說他是個一流的觀測員,這就足夠了。非常感謝。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在月球上見到你。」

  在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勞倫斯向月球表面各個機構打了十幾個電話,收集了大量信息。現在,他必須做出決定了。

  柏拉圖天文臺的費拉羅神父認為,利用紅外線探測器到渴海上搜尋失事的遊輪是個絕好的主意。其實,他早就懷疑地震中心不在天塹山脈,而是渴海之下,但是他無法證實這一點,因為渴海可以削減一切震動的效果。不!還沒有人為渴海做過完整的深度探測,那是一項枯燥乏味的工作。他曾用伸縮探測棒測過幾個位置的深度,每次都是不到四十米便碰到了底部。他猜測渴海的平均深度為十米,在海岸線附近則會更淺。不,他這裡沒有紅外線探測器,不過處於月球背面的天文學家們也許能夠幫上忙。

  抱歉——陀思妥耶夫斯基觀測站沒有紅外線探測器。我們的工作範圍是在紫外線領域。問問凡爾納觀測站吧。

  哦,是的,我們確實做過紅外線方面的研究,大概是兩三年前吧——我們拍攝過紅巨星的光譜照片。但你猜怎麼著?月球塵埃的痕跡太重了,干擾了讀數的準確性,所以整個項目全都轉移到外層空間了。你找拉格朗日二號中繼站試試……

  勞倫斯向交通管制中心詢問了地月航班時刻表。他很幸運,班次符合他的計劃安排。但下一步計劃需要花費大量資金,必須經過行政總督的授權。

  奧爾森總督的優點之一,便是他從來不與技術人員爭論專業範圍內的事情。他仔細聽取了勞倫斯的彙報,然後直接切入重點。

  「如果真是這樣,」他說,「那麼他們可能還活著。」

  「不是『可能』,是『有很大的機會』。我們知道渴海很淺,所以他們不可能沉得很深,『西靈』號承受的壓力並不大,所以船體可能仍然完好無損。」

  「所以你希望得到勞森的協助?」

  總工程師無可奈何地揮了揮手。

  「我本不想同他合作的。」他回答道,「但恐怕他是最佳人選。」

  §九

  「奧利佳」號貨運船的船長大發脾氣,他的船員也大為光火——但他們就算生氣也無計可施。「奧利佳」號離開地球十小時,距月球還有五個小時航程時,突然接到命令要臨時停靠在拉格朗日二號中繼站。這意味著他們必須減速,還得重新調整航線。更糟的是,他們原本的目的地是克拉維斯太空城,現在卻改成了位於月球另一面、連鳥都不拉屎的羅裡斯空港。接到新命令後,原定在太空城舉行的豐盛晚宴和船員們各自的約會被迫全部取消。

  月亮仿佛斑駁的銀盤,在其東部的輪廓邊緣,群山清晰可辨,在這樣一輪圓月的映襯下,拉格朗日二號中繼站就懸停在面前。「奧利佳」號停泊在中繼站一百公里以外,它不能靠得更近了,否則飛船上搭載的設備——還有推進器噴出的光與熱——都會對中繼站上靈敏的儀器儀錶造成強烈的干擾。只有老式的化學火箭可以飛近中繼站並與之對接,裝有等離子或核聚變發動機的飛行器必須退避三舍。

  湯姆·勞森一隻手拎著裝滿衣物的小箱子,另一隻手拖著裝滿設備的大箱子,在離開中繼站二十分鐘後才登上「奧利佳」號。儘管「奧利佳」號一直在催促,但穿梭機駕駛員就是不緊不慢,所以勞森上船以後,船員們都沒給他好臉色看。如果他們知道勞森去幹什麼,那他受到的待遇就會改觀,但月球行政總督已經下令,此事暫時保密,絕不能讓外界知道,他不想讓失蹤乘客的親戚朋友產生無謂的希望。旅遊事業管理局局長本想立即發佈消息,以表明他們正在全力以赴地營救遇難者,但奧爾森卻堅持說:「必須要等到有了明確的結果——到那時,你就可以聯繫新聞界的朋友了。」

  但是太晚了,星際新聞台的主播莫裡斯·斯潘塞已經在「奧利佳」號上了,他剛剛被調往克拉維斯太空城。他原本在北京工作,這一次不知道算是升級還是降級,但確實是一次大的人事變動。

  與其他乘客不同,對於改變航向一事,莫裡斯一點兒都沒有不高興。他在安排時間表時便已經預料到了。況且,作為一名老練的新聞記者,他總是很喜歡出人意料的變故。一架地月航班,竟然會浪費這麼多的時間和燃料,臨時停靠在拉格朗日二號中繼站附近,只為迎接一個臉色陰沉、拎著兩隻箱子的年輕人,這實在是非比尋常。還有,飛船的目的地為什麼會由克拉維斯太空城改到羅裡斯空港呢?「無可奉告。這是來自地球的最高指示。」船長如是說。看起來是真的,船長也不瞭解更多的內幕。真是夠神秘的,而挖掘神秘事件正是斯潘塞的工作。他猜測了一下原因,而且一下子就猜中了——或者說,很接近。

  這一定與那艘失蹤的遊輪有關。斯潘塞離開地球之前,「西靈」號的事就已經被傳得沸沸揚揚了。那位從中繼站上下來的科學家肯定瞭解一些內情,或者一定與搜救工作有關。但為什麼要封鎖消息呢?難道月球管理當局試圖隱瞞什麼醜聞或失職行為?這麼一個簡單但完全可能的答案,斯潘塞不可能想不到。

  在接下來不算太長的旅程中,斯潘塞有意不與勞森接觸。其他幾個乘客想和勞森搭話,但被冷冷地拒絕了,斯潘塞看著眼裡,更覺得其中有戲。其實他一直在等待機會,終於,在「奧利佳」號著陸前三十分鐘,機會來了。

  飛船減速了,廣播要求大家坐好並系上安全帶。巧合的是,他就坐在勞森旁邊的座位上。他們和另外十五名乘客都擠在狹窄的船艙裡,照明燈已經關閉。他們看著月球越來越近——這幅景象是由艙外的攝像機拍攝下來的,在屏幕上,月球似乎比現實中的還要清晰,也更明亮。他們仿佛置身於老式相機的暗箱裡。其實,在屏幕上觀看月球,比透過觀景窗要安全得多——為了減少旅行風險,飛船設計師們可沒少打架。

  月球正在飛速地變大,這種場面可謂壯麗,令人難忘。但斯潘塞只把一半注意力放在了那裡,他還得觀察鄰座的科學家。在屏幕的反光之下,那人的五官很難看清,但棱角顯得格外分明。

  「在月球的某個地方,」他用一種似乎很不經意的語氣說道,「是不是有滿滿一船人失蹤了?」

  「是的。」湯姆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

  「我對月球一點兒都不熟悉。你知道出事地點在哪兒嗎?」

  斯潘塞很早以前便發現——就算面對最難開金口的傢伙,只要你表現得虛心好學、急需幫助,並給對方一個展現過人學識的機會,那麼,他們一定會有問必答。這個方法十之八九都會成功,湯姆·勞森也不例外。

  「在那兒。」勞森說著,指了指屏幕中間,「天塹山脈——周圍一圈是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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