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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這情景使兩個男孩不由迷信起來,心中充滿了敬畏之情——這是對未知世界的恐懼。宇宙的奇跡是無窮無盡的,人們永遠也不可能瞭解其全部的奧秘,因此,這種敬畏之情也永遠不會消失。兩個孩子的頭腦裡想到了各種解釋,各種五花八門的理論。最後,米克哈哈大笑,這笑聲似乎想讓人放心,卻又顯露出某種不安。

  「我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他說。」那只是一股水柱。這種情況我以前看到過,不過只是在白天才有。」

  像一切奧秘一樣,一旦瞭解了,其解釋就十分簡單了。但海外那奇妙的景象還在繼續,兩個孩子看得人神了。他們只見水柱旋轉上升,卷起了無數海中發光的生物,把它們四散拋向空中。那兒離珊瑚礁一定很遠,因為約翰尼他們並沒有聽到海浪的泡哮聲。過了一會,一切又驟然消失在那邊大陸的方向。

  當孩子們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時,開始上漲的潮水已深及膝蓋了。

  「再不走,就只好游水回去了。」米克說。接著,他涉水向小島走去。他仔細考慮了一下後說:「我不喜歡剛才看到的情景。那是壞天氣的預兆——我敢打賭,十之八九,將會有大風暴!」

  第二天早上,他們看到,米克的話說中了。即使不懂氣象學的人,看了電視上衛星拍攝的雲圖,也會嚇一大跳。有一個旋渦狀的雲塊,長達1000英里,覆蓋了整個西太平洋上空。從遙遠的太空中的氣象衛星攝影機拍攝下來的照片看,雲塊似乎固定在一個地方。這只是因為雲塊覆蓋面太大,所以初看起來似乎一動不動。但若仔細觀察的話,幾分鐘之後,人們就會發現,旋渦狀的雲塊在地球表面迅速移動。驅動雲塊的風速達每小時150英里。這是百年來席捲昆士蘭海岸的最大的風暴。

  在海豚島上,人人都密切注視著電視裡的天氣預報。氣象臺每小時都預報暴風雨的進展。但整個白天情況變化不大。在當今的年代,氣象學已成為一門十分精確的科學。氣象學家非常有把握地預報未來的天氣。當然,至今人們還無法改造壞天氣。

  海豚島是經常受到暴風雨襲擊的。島上的人既興奮,又警惕,但並不驚慌。幸運的是,暴風雨來臨時正逢退潮,因此,海潮淹沒小島的危險尚不致發生——在太平洋中,許多小島在暴風雨中被海水淹沒,這種情況是不足為奇的。

  白天一整天,約翰尼幫助做各種防災抗災工作。任何可以移動的東西都搬進屋內,窗上釘上木板;小船拖到離海灘盡可能遠的地方。「飛魚號」拋下了四隻沉重的錨,以防不測。為了保險起見,還用好幾條牢固的粗繩子把它牽在島上的露兜樹上。大部分漁民倒不怎麼擔心自己的漁船,因為船都停泊在島上避風的一邊。島上的樹林將大大減弱暴風雨的威力。

  白天十分悶熱,連一絲風也沒有。即使沒有電視上的氣象圖或從東部不斷傳來的天氣預報,人們也會發現,大自然正在醞釀一個大傑作。儘管天空晴朗,萬里無雲,暴風雨派出的信使已先期趕到。整整一天,海浪猛烈衝擊著珊瑚礁,發現轟然巨響,整個小島似乎在巨浪的衝擊下顫抖。

  夜幕降臨,天空依然晴朗,星星閃爍,亮得有點異樣。約翰尼站在諾魯的水泥和鋁制平房前,最後看一眼天空。正當他準備進屋時,他在咆哮的海浪聲中聽到了一個新的聲音。這種聲音他以前從未聽到過,猶如巨獸痛苦的呻吟聲。即使夜晚如此悶熱,聽了這聲音約翰尼也不寒而慄。

  他再朝東方一看,幾乎把他嚇得靈魂出竅。一堵漆黑的牆,一望無際,從海上向天空升起。當他繼續觀望時,黑牆越升越高。他聽說過,自己也親眼看到過暴風雨來臨的情景,可這種海上風暴的可怕情景他可從未見到過。

  「我正想去找你。」約翰尼剛進門把門關好,米克就迎了上來。這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此後發生災難的幾小時內,他們就根本無法講話。

  只過了幾秒鐘,整個房屋就顫抖起來了。接著一聲巨響,儘管聽起來十分可怕,但對約翰尼來說,又似乎十分熟悉。這聲巨響使約翰尼回憶起了他這次冒險經歷開始時的情景。當時,在「桑塔·安娜號」上,他腳下也發出過這樣的巨響。自從他偷偷爬上氣墊貨船,來到了世界的另一邊,一切似乎都變了樣。

  暴風雨的呼嘯聲掩蓋了一切說話聲;而且,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聲音越來越高。接著是傾盆大雨。事實上,「雨」這個詞根本無法描繪此時此刻從天上傾瀉下來的大水。從大水倒在屋頂和牆上的聲音判斷,如果有人站在屋外,他要是不先被傾倒下來的水砸死,也會一下了淹死。

  但米克全家對此鎮靜自若。幾個小孩子還圍著看電視。當然,聲音是聽不見了,但還可以看圖像。諾魯太太平靜地在打毛線——這是她年輕時學會的一門手藝,使約翰尼不勝驚歎,因為在此以前,他從未見過有人打毛線。現在,他膽戰心驚,無心看那針線來回運動,最後像變魔術一樣織成襪子或毛衣。

  約翰尼想根據房子四周的狂風聲,猜猜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毫無疑問,大樹被連根拔起,船隻被吹走,房屋被刮倒。但狂風的怒吼聲和海浪的咆哮聲,壓倒了其他一切聲音。門外也許有人打槍、但沒有人能聽到槍聲。

  約翰尼看看米克,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到某種表情,表示一切正常,狂風惡浪很快就會過去,不久一切又會恢復平靜。但米克只是聳聳肩,帶上潛水面罩,開始通過水中呼吸器呼吸起來。但在此危急時刻,約翰尼一點也笑不起來。

  約翰尼不知道島上其他地方情況怎麼樣。但除了這間小屋和小屋裡的人是實實在在的之外,其他一切似乎都似幻如夢,好像世界上只有米克這一家和他自己,而暴風雨好像是沖著他們刮來的。想必諾亞及其一家在方舟上也有同樣的感覺吧;他們是世界上唯一的倖存者,無可奈何地看著洪水越漲越高。

  約翰尼在陸地上,從未想到過暴風雨會使他膽戰心驚,那至多不過是颳風下雨罷了。像現在這樣,狂風像惡魔一樣,在他藏身的搖搖欲倒的堡壘周圍肆意暴虐,不僅他以前從未經歷過,而且連想都沒有想到過。如果有人對他說,整個海豚島將被狂風刮到海裡去,他也不會不相信的。

  突然,在暴風雨的咆哮聲中,傳來了陣陣嘩啦劈啪聲——但無法判斷聲音來自遠處,還是就在附近。同時,電燈熄滅了。

  暴風雨越刮越猛,屋內一片漆黑,這是約翰尼有生以來所經歷的最可怕的時刻。只要他還能見到面前的朋友,即使無法與他們交談,也足以獲得安慰。現在,他獨自一人在狂風暴雨的黑夜中,孤立無助。他從未見到過大自然如此施展淫威。

  幸運的是,黑暗只持續了幾秒鐘。諾魯先生早有準備,他料到可能會斷電,所以準備了一盞乾電池燈。當燈光重新亮起來時,約翰尼發現屋內一切如常。他深為自己的膽小感到羞愧。

  即使在暴風雨中,生活照舊在進行。孩子們電視看不成了,就開始玩玩具或看圖畫書。諾魯太太照樣在打毛線,而她的丈夫則在著一本厚厚的世界糧食組織關於澳大利亞漁業的報告,裡面盡是圖表、統計表和地圖。米克推開了跳棋。儘管約翰尼毫無心思下棋,但他知道,在這種場合下,只有下棋才能排遣自己心中的憂慮和恐懼。

  夜晚就在這樣的煎熬中慢慢過去。有時,暴風雨略微小一些,狂風的怒吼聲也低一些,如果你大聲叫喊,別人也能聽到。但在這種時候誰也不願大聲說話,因為實際上也無話可說。而不久,狂風暴雨重又大作。

  半夜時分,諾魯太太站起來走進廚房。不久,她拿來一壺熱咖啡、半打聽裝啤酒,以及一些什錦糕點。約翰尼想,這會不會是他最後的一頓點心呢?不管怎麼說,他吃得津津有味,但在棋盤上,他開始輸給米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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