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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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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新星天龍正在發出警告:它再也不能在銀河系的眾恒星中閃亮了。不過在東方的天空,當它表現最佳時,依舊比金星更亮些,而且人類也許還要等待一千年才能再次看到這種景觀。 用恒星間的距離來衡量,它算是很近的一顆星,然而它還是太遠了,因此在整個太陽系,無論從哪裡觀測,它的亮度等級是統一不變的。不論是在水星的烈火中,還是在冥王星的氮氣冰川裡,人們觀察到的天龍都是一樣的明亮。儘管它的出現是短暫的,卻在一時之間轉移了人們的注意力,把他們帶離了身邊的瑣事,帶到了終極永恆的境界之中。 然而這個過程並不長久。天龍的耀眼紫光穿過歷史的時空,來到了另外一個星系,降臨到這裡的各個行星面前——如今,他們已經停止了口頭威脅,開始為戰爭作實質的準備了。 準備工作比大眾所知道的要深入得多。地球和大聯邦方面都沒有向民眾坦白。在秘密實驗室裡,人們開始著手研製破壞性的武器。雖然競爭雙方的工作各自獨立展開,不過他們開發出的武器一定會大致相仿,因為他們所採用的技術是相同的。 雙方都有間諜特工和反間諜特工,而雙方又都知道,至少是大致知道,對方在開發什麼樣的武器。也許會有驚人的創新——它甚至還可能決定成敗消長——不過整體而言,對陣雙方大致勢均力敵。 大聯邦方面有一個巨大的優勢。他可以將軍事行動、研究工作和試驗活動都隱藏在星羅棋佈的衛星和小行星上。相比之下,地球上只要有一架飛船升空,金星和火星就會在幾分鐘內得到訊息。 不確定的因素就是情報的效力,這一點是雙方都必定會為之困擾的。如果發生一場情報大戰,那將是一場業餘選手的比賽。保密需要長期的傳統,也許這不是件光彩的事,因為間諜的訓練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即使培訓能夠一蹴而就,優秀間諜所需要的卓越天賦卻是難以尋覓的。 薩德勒對這一點認識得最深刻。有時候他分明能感覺到,那些分佈在太陽系各處的同行們,應該也和他承受著一樣的挫敗感。只有最上層的人才能看清全域的形勢,或是什麼事情正迫在眉睫。他以前從來沒意識到間諜必須在孤立的狀態下工作,他也不知道,孤軍奮戰的感覺是恐怖的,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沒人為你分擔負荷。自從他抵達月球以來,他還從未和中央情報署的任何人說過話(當然也有可能說過,而他並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他和組織間一切聯繫都是間接的、匿名的。他的例行報告(一般人看來似乎僅僅是天文臺事務的流水帳和一些極其呆板的分析)每天通過單軌車遞送到中心城,接下來它們還要去哪裡,他就不太清楚了。通過相同的途徑,他收到過幾條消息。一旦出現特別緊急的狀況,他還可以用遠程電子打印機實現聯絡。 他正在盼望著同另一位特工會面——這是很多個星期前就安排好的。儘管他懷疑這樣的安排未必有什麼實際的價值,不過在現在這樣的處境下,他的士氣會由此受到巨大的鼓舞。 到目前為止,薩德勒已經瞭解了行政部和技術服務部的主要工作脈絡——這一點至少讓他自己感到滿意。他曾經(從無傷大雅的遠處)看到過動力中心熊熊燃燒的核心。他也曾觀察過太陽能發電機的巨大鏡片,耐心地等待著太陽的升起——它們已很多年沒有投入使用了,不過一旦發生緊急事故,它們還是很好的備用設施,隨時可以接取太陽的無窮能量。 最讓他著迷而驚奇的是天文臺的農場。它的奇妙之處在於,在這樣一個科學奇跡大行其道的時代裡,合成的這個,人工的那個,無處不在,這裡卻還有一些東西,見證著人力無法超越的自然。整個農場同一個空氣調節系統混為一體。眼下正是月球白晝期,這個系統也正處於最佳狀態。薩德勒見到它的時候,成行的熒光燈正替代著太陽光,金屬百葉窗閉合著遮住了一面面巨大的窗戶。這些窗戶面向著柏拉圖平原的「西牆」,迎接著每一個月球黎明的日出。 他儼然是回到了地球,來到了一座設施齊備的溫室。緩緩流動的空氣,撫過一行行成長中的作物,為它們提供二氧化碳;而植株不僅向空氣中回饋豐富的氧氣,還將它處理得新鮮怡人,難以名狀——這是任何化學家所不能複製的新鮮空氣。 在這裡,有人向薩德勒展示了一枚很小但很成熟的蘋果,它的每一個原子都是產自月球的。他將它帶回了自己的房間,以便獨自一人好好享用。現在他明白了,為什麼除了專職農藝師,其他人都不得隨意進入農場。因為一旦人人都可以穿越那些蔥翠的走廊,樹上的果實恐怕很快就被洗劫一空了。 訊號部風格迥異,同其他部門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天文臺同地球,同月球其他地方,乃至同其他行星的聯絡電路系統就安置在這裡。這裡是最龐大也是最顯眼的敏感地帶。由此出入的每一條消息都要受到監控,操作設備的人員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保安部的檢查。有兩名員工已經被調走了,原因不詳,他們被調到了不太敏感的崗位。更有甚者——這個情況連薩德勒也不知道——位於三十公里以外的遠程攝像機,每隔一分鐘就對準天文臺的遠程通訊發射機組拍攝一次。任何時候,只要這些無線電發射機指向了未經批准的方向,立即會有人接到訊息。 天文學家們無一例外地樂於探討他們的工作,也願意講解他們的設備。如果薩德勒的問題讓他們疑惑,他們也不會有所表露。站在他的立場上,他當然會盡力不做出與自己扮演的角色不符的行為。他所採取的技巧,則是推心置腹的坦白相見:「當然這跟我的工作沒什麼關係,不過我真的對天文學感興趣,所以我在月球上住一天就盡可能地多看看。當然,您要是太忙了,就……」這一套總是很好用,如同魔法一般。 瓦格納通常會為他安排約見,替他鋪平道路。這位書記太熱心助人了,起初薩德勒還以為他是在自我掩護,後來打聽了才知道,瓦格納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是那種忍不住要給人留下好印象的類型,希望同所有人都保持友好。薩德勒心想,他和麥克勞倫教授這樣的人做同事,一定會倍感挫敗的。 當然,天文臺的核心,是那台一千釐米望遠鏡——人類有史以來建造的最大的光學儀器。它屹立在一座小圓丘的頂部,距離宿舍區還有一段距離。它夠得上引人注目,卻不算精緻。巨大無倫的鏡筒,安置在一個托架結構上。托架可以縱向調節望遠鏡的位置,而整個支架結構則可以在下面的環形軌道上做旋轉。 「它同地球上的任何一種望遠鏡都截然不同,」他們一道站在最近一處觀察圓塔裡,遙望著外面的平原時,莫爾頓解釋道,「比如導管,它的結構讓我們在白天也能工作。沒有它,陽光會通過支架結構反射到鏡片上,那樣就會破壞觀測結果,而熱量也會使鏡片變形,也許需要幾個小時才能重新穩定下來。而地球上那些巨大的反射鏡就不需要擔心這種事兒。它們只在晚上工作——我指的是它們當中至今仍在服役的那些。」 「我不確定地球上還有沒有依然在運作的天文臺了。」薩德勒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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