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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當然有,」希爾瓦答道,「可我們不是要繞過去,我們要去山頂,那兒有趣得多。我將車子設置為自動駕駛模式,這樣,當我們從另一邊下去時,車就會在那兒等我們啦。」

  阿爾文決定先作點抗爭再讓步。

  「天快黑了,」他不贊成地說,「在日落之前我們絕對走不了那麼多路。」

  「當然走不了。」希爾瓦說,一邊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將行李和裝備分類整理好,「我們將在山頂過夜,明天早上走完全程。」

  阿爾文只好放棄抵抗。

  他們所扛的裝備體積龐大,看上去很嚇人,實際上卻毫無重量。東西都裝在能抵抗重力的重力極化容器中,要應付的只是慣性而已。只要阿爾文沿直線行走,他就不會覺得自己扛著東西。扛這種容器要受點訓練,因為假如扛的人突然想改變方向,那所扛的東西就會固執地保持原有的行進方向,直到扛東西的人克服了慣性為止。

  希爾瓦調整好所有的背帶,一切就緒後,他們開始慢慢向山上走去。阿爾文戀戀不捨地回過頭,看那輛地行車循著來時的軌道往回走,直至從視野中消失。他想,要過多少個小時,他們才能再次坐進那舒適的座位放鬆放鬆呢?

  不過,和煦的陽光曬在背上,邊攀爬邊欣賞四下裡不斷變幻的景色,還是令人非常愉快的。他們走的那條小路時斷時續,但希爾瓦卻好像知道了它的走向。阿爾文問希爾瓦這條路是什麼人修的,希爾瓦告訴他,山裡有許多小動物——有些是獨處的,有些則生活在與人類文明相仿的原始群落之中——少數幾種甚至會使用工具,或被看到在使用工具。阿爾文從未想過這樣的動物會是不友好的,因為許多個世紀以來,沒有任何物種可以挑戰人類。

  他們攀登了半個小時,這時阿爾文才注意到,在他周圍的空氣中有一種輕微的、反復回蕩的細小聲音。他無法找到聲源,因為那聲音好像沒有固定的來源。聲音永不停息,而且隨著四周漸趨開闊而變得越來越響。他本來想問希爾瓦那是什麼聲音,但他此時必須節省體力,專注于攀登。

  阿爾文身體十分健康,說實在的,他有生之年從來沒有生過一個小時病。但是,僅僅身體好還不足以完成他面臨的任務——他沒有技巧。希爾瓦步履輕捷,走上斜坡時那種毫不費勁的活力,使阿爾文滿心嫉妒。他暗下決心:只要他的兩隻腳還能挪動,就絕不認輸。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希爾瓦在考驗他,對此他並不生氣。這是一場善意的比賽,即使雙腿越來越沉重,他還是興致勃勃。

  他們攀登了三分之二的高度後,希爾瓦對阿爾文產生了惻隱之心。他們躺在一個朝西的山坡上休息了一會兒,柔和的陽光沐浴著他們的身體。現在,剛才的嗡嗡聲已經變成了轟隆聲,阿爾文向希爾瓦求教,但希爾瓦拒絕對此做出解釋。他說,倘若阿爾文知道攀頂後能看到什麼,那驚喜就會減弱許多。

  他們此時是在和太陽賽跑,但幸運的是,最後一段路途的坡度很小。樹木現在已經變得稀少了,仿佛它們與重力鬥累了似的,最後的幾百英尺地面鋪著短而細的草,走在其上十分愜意。山頂在望時,希爾瓦突然迸發出力量,一路跑上坡去。阿爾文決定對這一挑戰不加理會,說實話,他實在別無選擇。他繼續慢慢穩步前行,對此感到頗為滿意。趕上希爾瓦時,他精疲力竭,情不自禁在希爾瓦身邊倒了下去。

  他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平穩的呼吸,開始欣賞呈現在下方的景致,終於看到了無休無止的轟隆聲的源頭。在他前方,地面從山巔陡然下落——非常陡,沒多遠就幾乎成了豎直的懸崖——一道氣勢磅礴的瀑布從崖上飛瀉而下,劃出一道弧線,訇然跌至一千英尺下的岩石間。飛濺的水花彌散成閃爍生光的霧靄,看上去一片迷蒙。而那永不停息的擂鼓似的轟隆聲就是從深淵傳來的,兩側的山巒都響起了低沉的回聲。

  此時,瀑布的大部分都隱沒在陰影中,但陽光依然照著下面的大地,給這片景色增添了最後一抹魔力色彩——一道美麗的彩虹橫跨在瀑布之上。

  希爾瓦胳膊一揮。

  「從這兒,」他說,他把聲音提得很高,以便在轟隆隆的瀑布聲中能被聽見,「你可以看到整個利斯。」

  阿爾文相信他的話。北面是連綿的森林,森林中間有些地方出現了開闊地、田野和上百條彎彎曲曲、看上去就像線似的河流。艾爾利村就隱藏在那片遼闊的景色之中,但想要找到它是不可能的。阿爾文以為他看到了有條路通向利斯入口的那個湖,但很快就斷定是眼睛欺騙了他。再向北看,樹木和開闊地全化成斑斑駁駁的綠色地毯。使地毯起了皺的是一條條山巒線。越過那塊地毯,在視野的邊緣,他看到將利斯圍住使之免受沙漠侵襲的山脈就像遠處低垂的雲朵。

  東面和西面,景象稍有不同,但南面的山脈似乎只在幾英里之外,阿爾文能夠看得非常清晰。他意識到,它們要比他此時所站的小山崗高得多。那些山脈和他之間是一片比他剛才經過的地方寬闊得多的鄉野。不知怎麼,它看上去荒無人煙,一片空曠,好像人類已經有許多年不在那兒生活了。

  希爾瓦回答了他未說出口的問題。

  「利斯的那一部分地區曾經住過人,」他說,「我不知道那裡為什麼被放棄了,也許有朝一日我們會重新搬進去。但現在只有動物生活在那兒。」

  確實沒有一個地方有人類生活的跡象——沒有表明有人類存在的開闊地和整治得很好的河流。唯有一個處所顯示出人曾經在此生活過——在許多英里之外,有一片孤零零的白色廢墟,像一顆斷裂的獸牙凸出在森林之上。

  「我們早該紮營了。」希爾瓦一邊卸下背上的裝備一邊說,「五分鐘後,天就要完全黑下來了,而且氣溫會變得很低。」

  稀奇古怪的設備放在草地上。從一個細長的三腳架中伸出一條豎直的竿子,竿子上端帶有一個形狀如梨的鼓起物。希爾瓦將竿升高,使梨狀物剛好超過自己的頭部,並發出某種阿爾文不得而知的心靈感應信號。他們的小營地立時透亮。那個梨狀物不僅發光,而且發熱,阿爾文能夠感覺到一種柔軟的、熱乎乎的東西似乎深入他的骨髓。

  希爾瓦一手提著三腳架,一手拿著行李包走下山坡,阿爾文急忙跟在後面,盡力使自己始終處在光圈之中。他們最後在山頂下方幾十英尺處的一塊小窪地紮了營,開始將其餘的設備投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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