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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不,我的清照。為了說服你的父親,你必須顯示出你明白事情真相。」

  「我是明白事情真相,」清照說,「我明白,敵人把您從我這裡偷走了。我也明白,除了神以外,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母親是他們中的一員,我懇求神讓我死去與她團聚,這樣我就不用遭受您給我帶來的痛苦。但是,他們仍然把我留在這裡;我認為那意味著他們仍簾望我崇拜他們。或許我還不夠純潔,或許他們知道您會洗心革面,像從前一樣回到我這裡,畢恭畢敬地談論神,教我當一名真正的僕人。」

  「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韓非子說。「我曾經認為,您將來某一天可能成為道星之神。現在我明白了,您根本成不了這個世界的保佑者,反而成了最陰暗的敵人。」

  韓非子捂著臉離開了房間,為他的女兒哭泣。只要她聽得見神的聲音,他就永遠也不可能說服她。但如果他們帶來病毒,如果神沉默了,也許她就會聽他的話。也許他能夠使她回歸理性。

  他們坐進了星際飛船――這艘飛船更像兩隻互相扣在一起的金屬碗,側面有一扇門。這是由簡設計、蟲族女王及其工蟲們精心建造的,飛船的外面還有許多儀器。但即使聳立著傳感器,它看起來也不像以前見過的任何一種飛船。它太小了,也沒有看得見的推進器。驅動這艘飛船的惟一動力是安德隨身攜帶的隱形「艾瓦」。

  他們面對面圍成一圈。考慮到以後還要用這艘飛船運送更多的人從一個星球到另一個星球,簡設計了六張椅子。安德、米羅、埃拉隔開一個座位坐下,形成一個三角形。

  大家依依道別。兄弟姐妹、親朋好友都來了,只有一個最痛苦的人沒來――那就是娜溫妮阿:安德的妻子,米羅和埃拉的母親。

  她無緣此事,那才是離別時的真正遺憾。此刻,惟有恐懼與興奮、希望與懷疑交織在一起。也許他們三人離死亡只有瞬時之遙,離埃拉腿上的藥瓶裝滿的拯救兩個星球的病毒也只有瞬時之遙。他們也許是一種新型星際飛行的開拓者,這種飛行將拯救受到「分子分解裝置」威脅的芸芸眾生。

  也許他們會成為三個傻瓜,坐在盧西塔尼亞星人類殖民地外的一片草坪之上,等到飛船裡面悶熱難忍時,他們就不得不走出來。

  當然,等在那裡的人沒有誰會笑;但全城會笑聲不斷,這是絕望的笑聲,意味著在劫難逃、無法解脫,只有恐懼與日俱增,直到死神帶著某種偽裝出現。「簡,你跟我們在一起嗎?」安德問。

  他耳朵裡傳來輕微的聲音:「安德,我做此事時,不能分心來跟你說話。」

  「那你會跟我們在一起的,但不會說話了。」安德說,「我怎麼知道你還在呢?」

  她在他耳畔輕聲笑了:「傻孩子,安德。如果你還在那裡,我就仍然在你的體內。如果我不在你的體內,你也就不存在了。」

  安德想像自己分裂成了上萬億個部件,散落在混沌之中。個人生存不僅取決於簡能否撐住飛船的結構體系,而且取決於他能否撐住他精神和肉體的結構體系。只是一旦他到了自然法則不起作用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的意念是否能強大到維繫住結構體系。「準備好了嗎'」簡輕聲問。「他問我們是否準備好了。」安德說。

  米羅點了點頭。埃拉彎下腦袋,過了一會兒盤腿而坐,緊緊抓住放在大腿上的藥瓶架,然後也點了點頭。「埃拉,如果我們去了還能回來,」安德說,「即使你沒有創造出你想要的病毒,也不算是失敗。如果這艘飛船運行良好,我們下次還有機會。不要認為一切都取決於你今天能夠構想出什麼。」

  她莞爾一笑:「失敗不足為奇,但我已做好了成功的準備。我的小組已經釋放出了成千上萬的細菌,如果我返回時帶來了雷科拉達,我們就能清除德斯科拉達病毒。這有風險,但五十年內這個星球又將出現自我調節的生態平衡了。我仿佛看見了盧西塔尼亞星的茂密草叢中鹿、牛出沒,空中雄鷹翱翔。」接著,她又低頭看了看腿上的藥瓶,「我也向聖母祈禱過,請求曾在她子宮中創造出上帝的同一個聖靈來到這裡,在這些罐子中再次製造出生命。」

  「祈禱吧。」安德說,「簡,如果你準備就緒了,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在小小的飛船外面,其他人都在等待著。他們在期待什麼?飛船會冒煙發動嗎?會有電閃雷鳴嗎?

  飛船在那裡,還在那裡,仍然在那裡,沒有移動,沒有變化,然後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事情發生時,他們在飛船內毫無感覺。沒有聲音,沒有動靜表明正在從「內空間」向「外空間」前進。

  但就在事情發生的那一瞬間,他們就清楚地知道了,因為飛船內不再只有三個人,而是有六個人了。

  安德發現自己坐在兩個人的中間――那是一個年輕男子和另一個年輕女子。但他來不及去瞧上他們一眼,就看見了有個人坐在他對面原本空著的椅子上。「米羅,」他小聲叫道,因為那就是米羅的模樣,卻又不是與他們一同登船的那個殘疾小夥子――那個米羅還坐在安德左邊的一張椅子上呢。這個米羅是安德第一次看見的壯小夥。這個人的強壯曾是他全家的希望;他的英俊是歐安達一生的驕傲;他的內心同情豬族,認為人類文化若不能帶給他們好處,他就不願拋開他們。現在,健全的米羅又復活了。

  他是從哪裡來的呢?

  「我早該知道的,」安德說,「我們早該想到的。米羅,你在意念中不是以你現在的方式、而是以你以前的方式支撐著你自己的結構體系。」

  這位新的米羅、年輕的米羅抬起頭來,對安德笑了笑:「是我構想出來的,」他說話時語音清晰優美,吐詞輕鬆。「我對此企盼已久。我曾懇求簡為此帶上我與她同行。現在實現了,跟我企盼的不差分毫。」

  「但現在有了兩個你。」埃拉說,聲音中充滿恐懼。「不,」新的米羅說,「只有我,只有真正的我。」

  「但那一個還在那裡。」她說。「我想,不會很久的。」米羅說,「現在舊的軀殼已經空空如也。」

  的確如此。原先的米羅已經像死人一樣癱倒在座位上。安德在米羅的面前跪了下來,觸摸著他,用手指按壓米羅的脖子,摸他的脈搏。「為什麼心臟還會跳動呢?」米羅說,「我現在就是米羅的『艾瓦』居住的地方。」

  當安德的手指從原米羅的喉嚨移開時,其皮膚化成了一小團塵埃。安德驚得連連後退。緊接著,原米羅的頭顱從肩上脫落,掉在大腿之間,然後分解成為一種發白的液體。安德跳起來往後退去,踩著了某個人的腳趾。「哎喲!」華倫蒂叫道。「瞧瞧你要去哪兒。」一個男子說。

  安德思忖:華倫蒂並沒上飛船呀,而這個男子的聲音也很耳熟。

  他轉身面對著這一男一女,他們就坐在他旁邊的空座位上。是華倫蒂,但顯得出人意料的年輕。還是她在少女時代的那副模樣,那時她與他在地球上的一個私人山莊的湖泊中游泳;還是當年他愛她、最需要她幫助時的那副模樣,那時她是他想到去參加軍事訓練的惟一理由,也是他想到去努力拯救世界的惟一理由。「你不可能是真的。」他說。「當然我是真的。」她說,「你踩著了我的腳,不是嗎?」

  「可憐的安德,」那個年輕男子說,「你又笨又蠢。並非真正集優點於一身。」

  這時候安德認出他來了。「彼得。」他喊道。這就是他的哥哥,他兒時的敵人,那時就成了霸主。當年安德取得偉大勝利後,彼得處心積慮,玩弄陰謀,致使安德永遠無法返回地球;這些情景一直在所有的錄像上播放。「我覺得從沒跟你再見過面呢,」安德說,「你很早以前就死去了嘛。」

  「永遠不要相信我已死去的謠言,」彼得說,「我跟貓一樣有許多條命,也有許多牙齒和利爪,但性情快活,容易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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