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外星屠異 | 上頁 下頁
七六


  佩雷格裡諾大笑起來:「她倒像傳教士一樣思考問題了。」他說。「為了做正確的事情,我寧願輸掉選舉。」科瓦諾有點怨恨地說。「你並不清楚那是正確的事情。」華倫蒂說。「噢,你也無法知道今晚就有暴亂。」科瓦諾說。「當然我知道,」華倫蒂說,「我敢保證,除非你現在就採取嚴格的控制措施,抑制今晚人群聚集的可能性,那你失去的將是比下一次選舉還要多得多的東西。」

  主教還在大笑:「這聽起來可不像那位女士剛才說的:她會讓我們分享她的智慧,但我們不必抱太大的希望。」

  「如果你認為我反應過度了,那你有什麼提議呢?」

  「我會宣佈在今天晚上為金舉行―次追悼儀式,為和平和安寧而祈禱。」

  「實際上,那只能把從來不會參加暴亂的人吸引到教堂裡來。」華倫蒂說。「你不理解信仰對盧西塔尼亞星的人民是多麼重要。」佩雷格裡諾說。「你也不理解恐懼和憤怒具有多大的破壞力,還有宗教、文明和人類尊嚴在暴徒聚集時是如何迅速被遺忘的。」

  「我將讓所有的警察今晚保持警惕,」科瓦諾市長說,「讓一半的警察從黃昏到午夜值勤。但我不會關閉酒吧和宣佈宵禁。我希望生活盡可能正常地繼續下去。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改變一切、關閉一切,就給了他們害怕和憤怒以更多的理由。」

  「你是在給他們一種感覺:當局在調兵遣將。」華倫蒂說,「你採取的行動印證了他們的恐懼感,他們知道有人在採取行動了。」

  「你很聰慧,」佩雷格裡諾說,「這對大城市是最好的忠告,尤其適用於不那麼信仰基督教的星球。但我們只是一個村莊,人們都很虔誠。他們不需要受到恐嚇,今晚需要的是鼓勵和安慰,而不是宵禁、關閉、手槍和巡邏。」

  「這些僅供你參考而已,」華倫蒂說,「我說過,我要把自己的智慧都拿出來給大家分享。」

  「我們表示感謝。你放心,我今晚會密切注視事態的發展。」科瓦諾說。「謝謝你們邀請我來這裡,」華倫蒂說,「但你們清楚,正如我預計的那樣,我能給的不多。

  她從椅子站起來,以那種不可思議的姿勢坐得太久了,坐得她腰酸背痛。她一直沒有向前彎腰,甚至當主教伸出手讓她吻時,她也沒有彎腰。相反,她作為平等人和陌生人緊緊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握了握科瓦諾的手。

  她離開了那間屋子,感到心中冒火。她已經給了他們忠告,告訴了他們該怎麼做。但與大多數沒有經歷過真正危機的領導人一樣,他們不相信今晚與大多數別的夜晚會有什麼不同。實際上,人們只相信他們以前見過的東西。在今晚之後,科瓦諾就會相信在公眾面臨壓力時要採取宵禁和關閉措施,但到那時就太遲了。到那時,他們就只能統計傷亡人數了。

  在金的墓旁會挖掘多少新墓呢?哪些人的屍體會埋進去呢?儘管華倫蒂在這裡是一個外人,認識的人不多,但她無法相信暴亂是不可避免的。現在還剩下一線希望:跟格雷戈談一談,力爭說服他認識目前事態的嚴重性。如果他今晚到每個酒吧去勸說人們保持克制,發表心平氣和的講話,那麼就可能防止暴亂。只有他才有條件那樣做。人們都認識他,因為他是金的兄弟,正是他的話昨晚激怒了他們。相當多的人會聽他的,因此暴亂就可能被抑制、預防和疏導。她必須找到格雷戈。

  要是安德在這裡就好了。她只是一個歷史學家;而他實際上領導過男人們進行戰鬥,噢,實際上是男孩子們,他領導過男孩子們。但那是一回事――他知道該怎麼做。為什麼他眼下不在這裡呢?為什麼這事偏偏落到我頭上呢?我對暴力和對抗沒有興趣,從來就沒有興趣。那也是安德出生的首要原因,他是在政府請求下懷的第三個孩子:因為彼得太殘忍,而華倫蒂又太溫和;在那個時代,夫妻通常不允許生兩個以上的孩子,否則就要遭到法律制裁。安德會說服市長和主教採取明智的行動。如果說服不了,他就會親自到城裡去,讓事情平息下來,並且得到控制。

  雖然她希望安德與她在一起,但是她心裡明白即使他也可能無法控制今晚將發生的事情。也許,甚至她提出的建議還不夠。她見過並讀到過關於許多星球在許多不同時期所發生的種種事件,而她對今晚將出事的結論,就是根據這些事件得出來的。昨晚的突發事件,今晚肯定會進一步蔓延。但現在她開始意識到,局勢可能比她最初假定的更糟。盧西塔尼亞星人在外星上生活於不可名狀的恐懼中已經太久了。所有其他人類殖民地都已迅速擴張,佔領了各自的星球,在幾代人時間內就把這些星球據為己有。盧西塔尼亞星人仍然蟄居在圍欄之內的一塊彈丸之地上,那實際上像一個動物園,外面長得像豬的可怕生物透過圍欄對他們虎視眈眈。這些人心中被壓抑的能量是不可估量的,哪怕再抑制一天都不大可能。

  前些年利波和皮波的死亡已是夠慘的了。但他們是科學家,一直在豬仔中工作。與他們在一起,如同飛機墜落或飛船爆炸事件:如果只是機組人員在上面,那公眾就不會那麼不安,因為機組人員在為他們承擔的風險付出代價;只有乘客死亡時,才會引起恐懼和憤怒。在盧西塔尼亞星人看來,金就是這樣一個無辜的乘客。

  不,還不止這樣:他是一個聖人,把友情和神聖帶給了這些不識抬舉的半人半獸的生物。殺害他不僅慘無人道,而且褻瀆神明。

  盧西塔尼亞星人確實像佩雷格裡諾主教認為的那樣虔誠,但他忘了虔誠的人對侮辱神的行為總是會作出什麼樣反應。華倫蒂想,佩雷格裡諾對基督教的歷史記得並不多,或者他只是以為那種事情都是以十字軍東征而告結束的。事實上,如果教堂是盧西塔尼亞星生活的中心,如果人們對他們的牧師忠心耿耿,為什麼佩雷格裡諾還認為:他們對一個牧師被殺的悲痛,能夠用一種簡單的祈禱儀式來表達呢?如果主教似乎認為金的死亡算不了什麼,那只會使他們更加憤怒。他這樣不是解決問題,而是把問題弄得更糟。

  鐘聲開始敲響,她仍然在尋找格雷戈。這是召集祈禱的鐘聲,但此刻不是正常的彌撒時間;人們一定吃驚地抬起頭來,對此刻敲鐘感到奇怪。然後,他們會想起來:金神父死了,他是被豬仔殺害的。噢,不錯,佩雷格裡諾,敲響祈禱鐘,多麼絕妙的主意!那會幫助人們感覺好像一切平安無事。哦,大智大慧的上帝,保佑我們吧。

  米羅躺在「人類」那縱橫交錯的樹根彎曲處。他頭一晚上沒睡多少時間,現在豬仔在他周圍來來往往,用棍子有節奏地敲打「人類」和魯特的樹幹,但他躺在那裡並沒受到驚擾。米羅聽見了他們的交談,儘管他不能流暢地講父親樹語言,但大部分內容還是能聽懂。兄弟們之間在進行激動不安的談話時都無意回避他,因為他畢竟是米羅,他們都信任他。所以,讓他意識到他們是多麼憤怒和擔心也好。

  名叫「好戰者」的父親樹殺害了一個人,但這不是一般的人;他和他的部落殺害了金神父――金是最受尊敬的人之一,僅次於死者的代言人。這是無法想像的。他們該怎麼辦呢?他們曾向死者的代言人保證不再互相發動戰爭,但他們能用什麼別的方式去懲罰「好戰者」的部落,並向人類顯示豬族已經放棄了殘暴的行為呢?每個部落的兄弟們都應該去進攻「好戰者」的森林,砍倒他們所有的樹木,只有反對「好戰者」計劃的樹木才能倖免於難。對母親樹怎麼辦呢?這是仍在激烈爭論的話題:是消滅「好戰者」森林中的所有兄弟和同謀的父親樹就足夠了呢,還是應該把母親樹也砍倒,這樣「好戰者」的種子就再也沒有機會在這個星球上紮根了?他們打算讓「好戰者」活著看到他們部落的毀滅,然後就把他燒死――這是最可怕的一種死刑,也是豬族在森林中惟――次使用火刑。

  米羅聽見了這一切談話,他想發言,想說話:現在這樣做有什麼好處?但他知道,豬族是阻擋不住的。他們現在太憤怒了,憤怒的原因部分是出於對金死去的悲痛,但大部分是因為他們感到羞愧。「好戰者」違反條約使他們蒙羞,人類不會再相信豬族了,除非他們徹底消滅「好戰者」和他的部落。

  決定終於作出了:明天上午所有兄弟都開始向「好戰者」森林進軍。他們要花很多天時間進行集結,因為本星球的所有森林必須統一行動。一旦完全包圍「好戰者」森林,一切就緒,他們就會徹底消滅這座森林,以後沒人會看出那裡曾有過一片森林。

  人類會看到這一切的,他們的衛星會顯示出豬族是如何處罰違約者和殺人犯的。然後,人類就會恢復對豬族的信任,而豬族在人類面前就可以毫無愧色地昂起頭來。

  米羅漸漸認識到,他們不只是讓他偷聽他們的談話和討論,而是要讓他聽清楚,並且理解他們的行動。他們希望我帶話給城裡面的人,希望我向盧西塔尼亞星的人類解釋清楚:豬族正在計劃如何懲罰殺害金的兇手。

  他們沒意識到我現在是一個外人嗎?我,一個從過去走過來的殘疾人,說話結結巴巴,很難讓人聽懂,因此盧西塔尼亞星的人類中有誰會聽我講呢?我對其他人沒有影響,只對自己的身體有所影響。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