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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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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最後,清照知道這一切是誘騙者的謊言。有一點她是不能懷疑的,那就是她內心神的聲音。她不是感受過對不可遏止的淨化需求嗎?當淨化儀式完成時,她不是感受到了敬神成功的歡樂嗎?她與神的關係是她生活中最確定無疑的東西,誰否定它,誰威脅要從她心中奪走它,誰就必然不僅是她的敵人,而且也是神的敵人。「我將報告只發給真人。」清照說,如果普通老百姓一定要反抗神,只好由他們去,但我要幫助真人在這裡繼續掌權,這是對神最大的效勞,這樣,整個星球就能遵循神的意志。」 「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簡說,「即使所有的真人都相信你所相信的東西,報告的一個字你也無法從這顆星球發出去,除非我願意。」 「我們有星際飛船。」清照說。「那需要兩代人的時間,你的信息才能傳遞到每顆星球上去。但到那時候星際議會已經垮臺了。」 清照被迫面對她一直都在避免的現實:只要簡控制著安賽波,就能像切斷艦隊的通訊那樣,徹底關閉道星與外界的通訊。即使清照安排讓她的報告和建議從道星的每台安賽波不停地傳輸出去,簡也能保證道星像艦隊那樣從宇宙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刻,清照心中充滿絕望,幾乎匍匐在地,開始可怕的淨化考驗。我辜負了神――神肯定要求我查找木紋尋到死,因為我在神的眼裡是個無用的失敗者。 清照審視自己的情感,看需要懺悔什麼,但卻發現並不需要懺悔。她的心中很快又充滿了希望――也許神看出了她的願望是純潔的,會原諒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或者說,神知道一條途徑,她可以採取行動。如果道星從其他每顆星球的安賽波那裡失蹤了,那會怎麼樣?議會會怎麼看?人們會怎麼想?任何一顆星球的失蹤都會引起反響――尤其是這顆星球,因為議會中有些人確實相信神創造真人是偽裝神自己,真人擁有一個可怕的秘密。他們會從最近一顆星球派出一艘飛船,這顆星離道星僅有三年的路程。那會發生什麼?簡會不得不關閉到達道星那艘飛船的所有通訊嗎?當飛船返回時,她會關閉下一顆星球的通訊嗎?簡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關閉星際聯盟所有的安賽波連接?三代人時間,這是她自己說的也許這個時間足夠了。神並不著急。 不過,要摧毀簡的力量,並不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到一定時間,真相就會大白於天下,一種充滿敵意的力量控制安賽波,致使飛船和星球都失蹤。每顆星球都必定有人即使不瞭解華倫蒂和德摩斯梯尼,即使想不到那不過是一個計算機程序,也會意識到必須做什麼,從而主動將安賽波關閉。「我為你做了設想。」清照說,「現在就設想一下我吧。我和其他真人安排通過道星的每一台安賽波只廣播我的報告,而你讓所有這些安賽波同時陷人沉默,人類會怎麼看?我們就像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一樣失蹤了。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你或者類似你的什麼東西存在著。你越使用你的力量,你自己就越暴露在甚至最糊塗的人面前。你的威脅是空洞的。你最好還是走開,讓我現在就輕鬆地把信息發出去;阻攔我恰恰是發出同樣信息的另一種辦法。」 「你錯了。」簡說,「如果道星從所有的安賽波那裡同時失蹤了,他們很容易得出這樣的結論:這顆星球像盧西塔尼亞星一樣叛亂了――畢竟,星球上的人也把這顆星球的安賽波關閉了。那麼,星際議會會怎麼辦?他們會派出一支攜帶『分子分解裝置』的艦隊到這裡來。」 「盧西塔尼亞星在他們的安賽波關閉之前就已經叛亂了。」 「你以為議會沒有監視你嗎?你以為如果道星真人發現了自己受到虐待,議會不會對可能發生的情況嚇得要死嗎?既然幾個原始外星異族再加上幾個異族學家就嚇得議會派出一支艦隊,那麼,對於一個星球的神秘失蹤,且這個星球又擁有許許多多有充足理由仇恨議會的絕頂聰明的人,你認為議會會怎麼辦?你認為這顆星球會生存多久?」 清照恐懼得想嘔吐。有可能簡講的大部分是真話:議會有些人被神的偽裝所蒙蔽,他們以為道星真人純粹是通過基因操縱創造出來的。如果有這種人,他們就可能像簡所描述的那樣行動。如果派一支艦隊來攻擊道星,那會怎麼樣?如果星際議會命令艦隊摧毀整個星球,沒有任何談判的餘地,那會怎麼樣?那麼,她的報告就會如石沉大海,一切都會化為烏有,一切努力都會付諸東流。這可能是神的意志嗎?星際議會仍然可能擁有神授予的權威,卻用來毀滅一顆星球嗎? 「還記得大廚子易牙的故事吧。」簡說,「有一天,齊桓公說,『我有天下第一名廚,有了他,我嘗遍天下美味,只有人肉除外。』易牙一聽,便回家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殺了,把肉蒸給齊桓公吃,從而易牙就無論什麼美味都給齊桓公做過了。」 這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故事。清照小時候聽了這個故事後,一連哭了幾個小時。易牙的兒子怎麼樣了?她更為此哭過。她的父親說過,一個真正的僕人,養兒育女就是為了侍奉主人。一連五個晚上她都從夢中嚇醒,尖叫,她夢見父親將她活活地蒸熟,切成碎片,放進盤子裡。最後韓非子來到她身邊,擁抱她,告訴她:別相信,我的清照女兒。我不是完美無瑕的僕人。我太愛你了,不會大義滅親的。我愛你勝過我的職責。我不是易牙。在我的手裡你一點也用不著害怕。」聽了父親這番話後,她才能夠入睡。 這個程序,這個簡,一定在父親的日記裡讀到了這個故事,因此現在用它來刺激她。清照明知自己被簡玩於股掌之間,但還是忍不住納悶簡是否是對的。「你是像易牙一樣的僕人嗎?」簡問,「為了討得像星際議會這樣卑劣的主人的歡心,你就要屠殺自己星球的人民嗎?」 清照情感混亂,理不清。這些思緒是從哪裡來的?簡用雄辯毒化她的思想,和從前德摩斯梯尼如出一轍――如果她們不是同一個人的話。她們的話即使腐蝕真理,聽起來也頗有說服力。清照有權犧牲所有道星人的生命嗎?如果她錯了那會怎麼樣?她怎麼可能知道?無論簡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還是她自己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她都將面臨同樣的事實。她將來的感情將和現在毫無二致,無論這種感情是由神還是由某種神經錯亂造成的。為什麼在她彷徨中,神不給她指點迷津?當她需要明白無誤的神諭的時候,為什麼她這樣想就感到肮髒、不純,而那樣想卻感到潔淨、神聖呢?為什麼在她人生的關鍵時刻,神卻讓她迷失方向呢? 清照在內心默默地申辯著,這時傳來王母那冷冰冰的刺耳的聲音,猶如金屬撞擊的聲音:「絕不會發生!」 清照只是傾聽,甚至不能叫王母安靜。「什麼絕不會發生?」簡問。「你說的――星際議會炸毀這顆星球。」 「如果你認為他們不會這樣做,那你就甚至比清照所想的還要愚蠢。」簡說。「喔,我知道他們會做的。韓非子知道他們會做的――他說他們是大惡人,為了達到目的,什麼恐怖行徑都幹得出來。」 「那又為什麼不會發生呢?」 「因為你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王母說,「由於阻止從道星發出的每一條安賽波信息很可能導致這顆星球的毀滅,因此你不會阻止這些信息的。信息將會發出去。議會將會得到警告。你不會使道星毀滅的。」 「為什麼不會呢?」 「因為你是德摩斯梯尼。」王母說,「因為你堅持真理,富有同情心。」 「我不是德摩斯梯尼。」簡說。計算機屏幕上那張臉抖動了一下,然後變成了一張外星生物的臉。是一個豬仔,翹著拱嘴,怪異得令人不安。片刻後,另一張臉出現了,也更怪異:是一條蟲,是一個夢魘般的怪物,它曾經令全人類都談虎色變。清照讀過《蟲族女王與霸主》工書,知道蟲族是誰,它們的文明曾經是多麼燦爛。但現在面對眼前這個怪物,雖然她知道這不過是個計算機圖像,還是感到毛骨悚然的。「即使我喜歡戴上人的面具,」簡說,「但我並不是人。王母,你怎麼知道我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呢?蟲族和豬族都不假思索就殺過人呀。」 「因為它們不懂得死亡對我們意味著什麼。你卻懂得。你自己親口說過――你不想死。」 「你以為你知道我嗎,西王母?」 「我想我知道你。」王母說,「因為如果你對艦隊摧毀盧西塔尼亞星聽之任之,你就不會自找麻煩。」 屏幕上,豬仔加人了蟲人,接著代表簡自己的那張臉也加入了。他們三個默默地望著王母,望著清照,一言不發。「安德。」他耳裡那聲音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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