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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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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您在多年前曾經愛過的一個女人告訴了您別的東西,你就相信她的話,因為您對她的愛記憶猶新。但是父親呀,她是外人,她沒有受到過天啟,她沒有――」 父親擁抱了清照,她說不下去了。「你是對的。」他說,「你是對的,願神寬恕我吧。我必須淨手,我太肮髒了,我必須……」說著,他就從椅子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離開哭泣的女兒。但王母出於她自己才知道的瘋狂原因,不顧規矩,撲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別!別走!」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阻止真人去淨化!」父親咆哮如雷。 接著令清照大吃一驚,他做出她平生從未見過的舉動――出手打人,出手打了王母,一個無助的女僕,而且出手很重,把王母打得飛起來背觸牆壁,倒在地上。 王母搖了搖頭,接著用手往回指著計算機屏幕:「瞧吧,請瞧吧,老爺。求求您了!小姐,讓他瞧吧!」 清照瞧過去,她父親也瞧。只見屏幕上的文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的形象。是一位老人,長鬍鬚,戴著傳統的頭飾。清照立即認出來了,但記不起他是誰。「韓非子。」父親低聲說,「我心靈的祖先!」 於是清照回憶起:出現在屏幕上那張臉與普通畫家畫的古代韓非子是一樣的,父親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我的名字的孩子。」計算機上的父親說,「讓我給你講講和氏璧的故事吧。」 「我知道這個故事。」父親說。「如果你真正的懂了,我就不必告訴你了。」 清照尋思著她眼前所見的一切的含義。要運行像頭部虛浮在顯示屏幕上那麼細緻入微的直觀程序,需要佔用家庭計算機系統的大部分資源――再說,他們家的圖書館好像沒有這種程序。她只想得出另外兩種來源。一種是神奇的:也許神找到另一種方式向他們顯靈,即讓父親心靈的祖先向他現身;另一種同樣令人敬畏:也許德摩斯梯尼的秘密程序神通廣大,在任何一個計算機終端所在的同一間屋裡監聽他們的談話,發現他們得出危險的結論,便接管家庭計算機系統,並產生這個幽靈。然而,無論哪種情況,她都必須腦子裡帶著問題傾聽:神這樣做是什麼意圖? 「從前,楚國有個名叫卞和的人,在荊山發現一塊璞玉,便帶到王宮裡,奉獻給楚厲王。」古代那個韓非子從父親瞧到清照,然後又從清照瞧到王母。難道這個程序這麼聰明,知道與他們每個人的目光接觸,就能對他們施加影響嗎?清照看見幽靈的目光盯著王母的時候,她確實垂下了眼睛。但父親呢?由於他背向著她,她說不準。「楚厲王命令寶石匠鑒定玉礦,隨即寶石匠稟報,『不過是塊石頭而已。』厲王懷疑卞和企圖欺騙他,便懲罰卞和,命令將其左腳砍去。「後來楚厲王駕崩,楚文王繼位。於是,卞和再次把璞玉帶進宮,奉獻給楚文王。楚文王命令寶石匠鑒定璞玉,寶石匠還是稟報,『不過是塊石頭而已。』文王也懷疑卞和企圖欺騙他,便命令將其右腳砍去。「卞和便將璞玉捧在懷裡,來到楚山腳下,痛哭了三天三夜,淚水哭幹了,血都哭出來了。文王聽說這消息,便派人去問他:『天下腳被砍掉的人不少――為何偏偏你哭得如此傷心?』」 這時候,父親突然站直說:「我知道答案――我能倒背如流。卞和說,『我並非為我的腳被砍掉而傷心。我傷心的是,把稀世珠寶說成石頭,把君子叫做騙子。我之所以哭,就是因為這個。』」 幽靈繼續說:「卞和的確說了這番話。於是,文王命令寶石匠把璞玉進行切削、打磨。經過打磨,一塊稀世寶玉呈現出來了。於是,寶玉被命名為『和氏璧』。韓非子,你是我心靈的好兒子,所以我知道你會像文王最終那樣去做的:讓璞玉得到切削與打磨,而且你也會發現裡面是一顆稀世寶玉。」 父親搖了搖頭,說:「當真正的韓非子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闡釋的寓意是這樣的:和氏璧就是法治,君主必須制定法律,依法而治,這樣他的臣民才不會勾心鬥角,相互傾軋。」 「當初我對制定法律的人講話時,就是這樣闡釋這個故事的。只有傻瓜才以為一個真實的故事只有一個寓意。」 「我的老爺不是傻瓜!」清照吃了一驚,只見王母大步走向前去,逼視著幽靈,「我的小姐也不是傻瓜,我也不是傻瓜!你以為我們認不出你嗎?你就是德摩斯梯尼的秘密程序。是你把駛往盧西塔尼亞的艦隊藏起來的!我原以為由於你的文章伸張正義,娓娓動聽,又真實客觀,因此你一定是個好人――可是現在我看出了你是個撒謊者,是個大騙子!是你把這些文件給予凱科的父親的!現在又是你戴上我老爺的心靈祖先的面具,來欺騙他!」 「我戴上這個面具,」幽靈平靜地說,「他就會敞開心扉,聆聽真理。他並沒有受欺騙;我不會欺騙他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 「住嘴,王母。」清照說。僕人怎麼可以忘記自己的身份,未經真人的允許,就擅自開口?! 王母羞愧不已,跪在清照面前,頭低垂到地面。這次,清照就讓她一直跪著,從而再也不敢忘乎所以。 幽靈變化了,變成了一張波利尼西亞人的坦率、俊俏的臉。聲音也變柔和了,全是元音,輔音輕得幾乎省略了。「韓非子,我可愛的空虛人,有時候,統治者是孤家寡人,只有他才能行動。那麼,他就必定張狂,鋒芒畢露。你能夠分辨真假。你知道凱科發給你的那則信息真的是她發出的。你知道,那幫以星際議會的名義進行統治的人十分殘酷,創造出一個天賦超常、本來應該成為統治者的種族,但那幫人卻將他們的雙腳砍去,使他們成為跛子,淪為僕人,永遠淪為大臣。」 「別給我看這張臉。」父親說。幽靈變了,變幻成另一個女人。從她的服飾、髮式和裝扮來看,是一個古代婦女,目光聰慧,神態年輕。她不說話,而是唱道: 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 韓非子低頭哭泣起來。 清照先是一驚,既而怒火滿腔。這個程序如此玩弄父親,太卑鄙了;在它的雕蟲小技面前,父親顯得如此怯弱,又太令人震驚了。這是李清照的一首最淒婉的詞,抒發彼此相隔遙遠的戀人的思念之情。父親一定熟悉並且喜愛李清照的詞,否則他就不會選擇她作為他的孩子的心靈祖先。在他的心上人凱科從他身邊被帶走,住在另一顆星球上之前,他唱給她聽的肯定就是這首詞。應念我,終日凝眸。的確如此!「別想胡弄我。」清照冷冷地說,「我明白我在凝眸我們最陰險的敵人。」 詩人李清照那張想像的臉冷冷地打量著她:「你最陰險的敵人是讓你僕人般匍匐在地、在毫無意義的儀式中耗費你半生的人。這樣對待你的是那些一心想奴役你的男男女女,他們幹得非常成功,以至於你為自己做奴隸而感到自豪c」 「我是神的奴隸。」清照說,「我為此感到欣喜。」 「感到欣喜的奴隸那就活該做奴才了。」說著幽靈就轉向王母,王母依然跪在地板上,頭挨著地。 這時候清照才意識到她還沒有寬恕王母。「起來吧,王母。」 她輕聲說。可是王母沒有抬起頭來。「你,西王母。」幽靈說,「看著我。」 剛才清照的話王母沒有反應,但現在她卻服從了幽靈的吩咐。王母抬頭望去,只見幽靈又變臉了,變成了一個神的臉,即「西天王母娘娘」的臉。從前,一位畫家憑想像繪了一幅「西天王母娘娘」的畫,每個小學生在啟蒙讀物裡都看過那幅畫,畫上的「西天王母娘娘」就是這張臉。「你不是神。」王母說。「你也不是奴隸。」幽靈說,「但為了生存,我們必須喬裝打扮。」 「你知道什麼叫生存?」 「我知道你們想殺我。」 「我們怎麼能夠殺沒有生命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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