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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哦,豈止無知。」維京說,「可是我突發奇想,那就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垂死的豬仔進人第三條生命時,其記憶和智慧是靠什麼保留下來的。確切地說,樹木內部沒有保留大腦。但如果記憶和智慧的載體首先是德斯科拉達病毒,那麼,大腦死亡對於將豬仔個性傳遞到父親樹上是毫無意義的。」

  「退一萬步說,這有可能是真的,」歐安達說,「我們也無法體面地進行實驗來證實。」

  安德魯維京沮喪地點了點頭:「我知道自己想不出來。但願你有辦法。」

  科瓦諾又插進來說:「我們需要你去探索。如果你不相信,那好――就想辦法證偽吧,那也算完成了任務。」說著科瓦諾站起來,對所有在座的講:「你們都明白了我的請求嗎?我們面臨人類所面臨過的最可怕的道德選擇。如果我們無所作為,就會冒犯異族滅絕罪、或者對異族滅絕罪聽之任之的風險。每一種已知的智慧生物,或者懷疑具有智慧的生物都生活在巨大風險的陰影裡,而且幾乎所有生死攸關的決策都取決於我們,也只取決於我們。上次發生類似的危機,我們人類的祖先選擇的是滅絕異族,他們以為這樣做是為了拯救自己。現在我請求你們所有人都幫助我們尋找每一條向我們顯示一線希望的路徑,或者每一條也許能帶來指引我們決策的一線光明的路徑,不管希望多麼渺茫。你們願意提供幫助嗎?」

  甚至連格雷戈、科尤拉和歐安達也點頭同意,無論他們多麼不情願。至少在此時,科瓦諾設法將屋裡所有任性的爭吵者變成了一個合作的群體。離開屋子後,這個群體會維持多久,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金斷定,同舟共濟精神可能會持續到下一次危機――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了。

  只剩下一個對抗者了。當會議結束,大家都在道別或者安排一對一的討論,這時候,母親來到金面前,對他怒目而視。「不准去。」

  金閉上眼睛。對如此蠻橫的要求,他無言以對。「如果你愛我的話。」她說。

  金記起了《聖經·新約》中的一個故事:耶穌的母親和兄弟們來看他,正遇上他在給門徒傳教,因此希望他中斷傳教,以便接待他們。「這些人是我的母親和兄弟們。」金喃喃低語。

  她准是明白了他的話的所指,因為他睜開眼睛時,她已經走了。

  過了不到一個小時,金也離開了,坐上殖民地一輛稀有的貨車。他並不需要多少給養,而且如果是普通的使命,他會步行的。然而,這次他要去的森林地處異域,如果沒有車,步行需要幾個星期才能達到,而且無法攜帶充足的食物。這裡的環境依然惡劣――不長任何人類可食用的東西,即使有,金也仍然需要服用德斯科拉達病毒抑制劑。否則的話,他還沒有餓死,就早已死在德斯科拉達病毒之手了。

  金――伊斯特萬神父驅車飛馳,一路呼嘯,米拉格雷城在身後漸漸遠去,他愈來愈深人荒涼蒼茫的大草原。一路上,他心裡納悶兒:要是科瓦諾市長知道了異教的領袖是一棵父親樹,可能會做出什麼決定。這棵父親樹有「好戰者」之稱。據說,這位「好戰者說過:豬族的惟一希望是通過聖靈――即通過德斯科拉達病毒――消滅盧西塔尼亞星上的所有人類生命。

  不要緊。上帝召喚金去將基督的福音傳播到每一個民族、每一個家族、每一種語言、每一個種族。甚至最好戰、最嗜血、最懷深仇大恨的人都可能被上帝的慈愛所感化,從而皈依基督教。這種情況在歷史上發生過多次。為什麼現在不會發生呢?

  娜溫妮阿不搭理安德了,他感到害怕。這不是使性子――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妻子使性子。對安德來說,妻子的沉默似乎不是要懲罰他,而是避免懲罰他;她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為她一旦開口,言辭就會刻毒得不可原諒。

  於是,最初他不想用甜言蜜語引誘她開口。他讓她像影子穿過房子,從他身邊飄浮而過,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儘量避開她,要等她睡著了再上床。

  顯然是因為金的緣故。是因為他對異教徒的傳教之行――很容易理解她擔心的原因,儘管安德並不完全認同她的擔心,但他也知道金的傳教之行不是沒有風險的。娜溫妮阿太不講理了。安德怎麼可能阻止金呢?他是娜溫妮阿的孩子中惟一一個幾乎完會不受安德影響的。幾年前,他們倆的關係和睦了,但這不過是平等的雙方之間宣佈和解,絲毫不像安德與其他孩子所建立的那種名副其實的父子關係。既然連娜溫妮阿都沒能說服金放棄這次傳教,那麼,安德還能有什麼更大的作為?

  也許娜溫妮阿在理智上明白這點。但如同所有人類一樣,她並不總是憑理智行動。她失去了太多親愛的人,因此每當她感到又有一個親人從她身邊離去,她的反應就不是理智的,而是憑本能。安德作為一個心靈治療者、一個保護者走進她的生活,職責是保護她免於恐懼,而現在她感到恐懼,他卻沒能保護她,所以她生他的氣。

  然而,過了兩天沉默的生活,安德就受夠了。但現在重歸於好的時機不好,因為他和娜溫妮阿之間將會出現一個障礙。他知道――琊溫妮阿也知道――隨著華倫蒂的到來,他們倆也許會面臨一個困難時期。他有許多與華倫蒂交流的古老習慣,有許多與她溝通的方式,有許多走進她的靈魂的路徑,因此他就是想不回到昔目――姐弟倆一塊兒度過的千年光陰――的自我也很難。姐弟共同經歷了三千年歲月的滄桑,似乎是用同一雙眼睛看待這段歷史。他和娜溫妮阿朝夕相處只有三十年。雖然在主觀感受的時間上,這三十年比他和華倫蒂一塊兒待的時間還要長,但是他太容易滑回到他的老角色:華倫蒂的弟弟、她的德摩斯梯尼的「代言人」。

  安德預料華倫蒂到來後娜溫妮阿會嫉妒的,並且為此做好了準備。他提醒過華倫蒂,初始階段他們可能沒有多少機會待在一塊兒。這她理解――雅各特也有他的擔憂――雙方的配偶都需要放心。雅各特和娜溫妮阿居然會嫉妒姐弟之間的血肉關係,幾乎可笑。安德和華倫蒂的關係從來就沒有絲毫性的成分――任何所謂瞭解他們的人對這種想法都會一笑置之――然而,雅各特和娜溫妮阿擔心的不是性的不忠貞,也不是他們倆的情感結合――娜溫妮阿沒有理由懷疑安德對她的愛情和忠實,在激情與信賴方面華倫蒂完全滿足了雅各特,他不可能再有非分的奢望了。

  情況比這一切都更深沉。情況是這樣的,即使在闊別多年後的今天,他們姐弟倆只要待在⊥起,就會行動如一人,不必解釋各自幹什麼而配合默契。雅各特看了出來,甚至對他素昧平生的安德也明顯察覺此人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仿佛他一看見妻子和妻弟待在一塊兒,就意識到:這才是親密。這才是兩人合而為一的明證。他以前覺得自己和華倫蒂是親密無間的夫妻,也許他們是的。可是,現在他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事實:兩個人可以更親密,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結合成一個人。

  安德從雅各特身上看出了這一點,同時也看出華倫蒂多麼巧妙地讓他放心――多麼巧妙地與安德保持一段距離,以便她丈夫一點一點地逐漸適應姐弟倆之間的結合。

  然而,安德卻無法預料娜溫妮阿會做出什麼反應。他瞭解她首先是作為有孩子的母親,只知道她對孩子們一片赤誠,已經到了不近情理的地步。他猜想,她一旦覺得自己受到威脅,就會變得專橫霸道,如同她對待孩子們一樣。可是,她卻想他退縮,這可給他一個措手不及。甚至早在金的傳教問題上她對他進行這種冷處理之前,她和他就疏遠了。事實上,回想起來,他意識到這種疏遠感早在華倫蒂到來之前就已經開始了。仿佛新的情敵還沒有到來,娜溫妮阿就已經開始讓位了。

  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他早就應該看出來。娜溫妮阿在一生中失去了太多的強者、太多她依賴的人。皮波,利波,甚至還包括米羅。她對孩子們也許是以保護人自居,顯示出強烈的佔有欲,因為她認為孩子們需要她。但對待她需要的人,她的表現卻恰巧相反。如果她害怕他們會從她身邊被搶走,她就退縮,就不再需要他們。不是「他們」。是他。是安德。她試圖不再需要他。而且如果她繼續沉默下去,就會在他們之間嵌人一塊大大的楔子,他們的婚姻生活就無法彌合了。

  如果這種情況發生了,安德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壓根兒沒有想到過他的婚姻面臨危機。他並非草率地走進婚姻生活的,他娶娜溫妮阿的時候,就決心忠貞不渝。多少年來的朝夕相處中,夫妻倆彼此信賴,充滿歡樂。而現在娜溫妮阿對他失去了信賴。這太不應該了。他仍然是她的丈夫,對她的忠實是她一生中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僅僅因為一個荒唐的誤會,就失去她,那太不值得了。娜溫妮阿無論在多大的程度上出於無意識,都似乎決心誤會下去。如果他聽之任之,她就會確信自己絕不能依靠任何一個人。這將會是一個悲劇,因為事實上並非如此。

  於是,安德打算當面與娜溫妮阿對質。碰巧,這給埃拉意外引發了:

  「安德。」

  埃拉站在門口。如果她是站在外面拍手請求進來的話,安德就聽不見她了。但在當時,她不需要拍手請求進人母親的房子。「娜溫妮阿在我們臥室裡。」安德說。「我來跟你談談。」埃拉說。「很抱歉,你不能提前預支允許你進來的次數。」

  埃拉笑了起來,坐在他身邊,但笑聲迅速消失。她愁眉苦臉的。「科尤拉。」她說。

  安德歎息了一下,露出了微笑。科尤拉的性格天生與埃拉截然相反,而且從小就沒有遭遇過什麼能使她更加循規蹈矩的事。儘管如此,埃拉與她相處得比任何人都融洽。「不正常。」埃拉說,「事實上,她比平常更麻煩了。沒有吵一次架。」

  「這是危險信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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