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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第九章 松針

  我同安德和他的姐姐華倫蒂談過了。她是一個歷史學家。

  說說看。

  她查書發現人類的故事,然後將她的發現寫成故事,傳播給所有的人類。

  如果故事早就寫下了,她幹嗎還要重寫?

  因為故事不好理解。她幫助人們理解。

  如果前人對故事都不理解,她作為後人,怎麼可能理解?

  這個問題我問過,華倫蒂說她並不總是能理解。不過,根據古代作家的理解,故事是寫給他們那個時代的人民的,而根據她的理解,故事是寫給她這個時代的人民的。

  所以故事就變了。

  是呀。

  可是,故事每變化一次,他們都仍然認為故事是真實的記憶嗎?

  華倫蒂解釋說,有些故事是逼真的,另一些故事則是真實的。

  我沒有聽懂。

  為什麼他們不首先把故事記確切?這樣就不會以訛傳訛了。

  清照坐在計算機前,閉目沉思。王母在給她梳頭。姑娘的每一下梳理、每一道撫摩、每一次呼吸,她都感覺愜意。

  這是王母可以自由說話的時候,不必害怕被打斷。再說,王母畢竟是王母,她用梳頭的時間提問。她腦子裡的問題太多。

  頭幾天,她的問題全是關於神的顯靈。當然,王母得知差不多總是尋蹤一條木紋就行了時,如釋重負――因為在第一次經歷後,她擔心清照每天都必須尋蹤整個地板的木紋。

  你幹嗎不每天早晨起床就尋蹤一條木紋,然後就萬事大吉了?幹嗎你不把地板鋪上地毯?很難解釋為什麼神不會被如此雕蟲小技所矇騙。

  如果全世界都沒有木材,那會怎麼樣?神會像燒紙一樣把你燒成灰燼嗎?會有龍來把你帶走嗎?

  清照無法回答王母的問題,只好說這是神對她的要求。如果沒有木紋,神就不會要求她尋蹤。對此王母的回答是,人們應該制訂法律禁止使用木地板,這樣清照就萬事大吉了。

  沒有得過天啟的人是無法理解的。

  然而,今天王母的問題壓根兒不涉及神――至少最初壓根兒不涉及神。「最終阻止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王母問。

  清照對這個問題幾乎是從容不迫,差點笑著回答:如果我知道,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但是她轉念一想,也許連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失蹤這件事都不應該讓王母知道。「你怎麼知道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的事?」

  「我可以讀嘛,不是嗎?」王母頗有幾分得意地說。

  為什麼她不應該感到驕傲呢?清照實話告訴過她,她學得很快,而且許多東西她是獨立想出來的。她十分聰慧,因此如果直接告訴她三分的東西,她就會瞭解七分的東西,清照是不必大驚小怪的。「我看見了你的計算機上的東西。」王母說,「而且那些東西始終和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有關。再說,我到這兒來的頭一天,您跟您父親談的也是這件事。您說的話我大部分都聽不懂,但我知道和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有關。」王母的聲音陡然間充滿仇恨,「願神懲罰派出艦隊的那個人。」

  王母的憤慨令人驚駭,她竟然反對星際議會,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你知道是誰派出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的嗎?」清照問。「當然知道。是星際議會那夥自私自利的政客們,他們企圖毀滅一個殖民星球獲得獨立的希望。」

  看來,王母知道自己講的是賣國的話。清照記得,很久以前她也以厭惡的口吻講過類似的話。然而,這些話當著她的面重新說出來――而且是由自己的貼身女僕講出來――簡直不能容忍。「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這些事情是議會管的,可是你卻大談什麼獨立呀殖民地呀――」

  王母跪下,磕頭。

  清照立刻為自己語氣太嚴厲而感到慚愧。「哦,起來吧,王母。」

  「我惹您生氣了。」

  「我聽你這樣講話感到震驚,如此而已。這些胡言亂語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人人都是這樣講的。」王母說。「並不是每一個人。」清照說,「家父從來沒有說過。而另一方面,德摩斯梯尼卻一直在講這種話。」清照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讀到德摩斯梯尼的話時的感受――她的話聽起來是多麼富有邏輯,多麼正確,多麼公正。只是後來父親向她解釋,德摩斯梯尼是統治者的敵人,因此也是神的敵人,她才意識到賣國賊的話是多麼能迷惑人,差冫點使她受騙上當,相信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是邪惡的。既然德摩斯梯尼差點把像清照這樣受過教育的真人姑娘都欺騙了,那麼,聽到她的話在一個下里巴人姑娘的嘴裡被當作真理重複,就不足為奇了。「德摩斯梯尼是誰?」王母問。「是一個賣國賊,她的成功顯然超過了任何人的想像。」德摩斯梯尼的思想正在從來沒有聽說過她的人們中間傳播,星際議會意識到這個沒有?有人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德摩斯梯尼的思想現在已經化為了百姓的普通常識。事情到了比清照所想像的還要危險的地步。父親神機妙算,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不要緊。」清照說,

  「告訴我關於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的情況吧。」

  「我怎麼敢惹您生氣呢?」

  清照耐心等待。「那我就說吧。」王母說,但她依然顯得謹慎,「家父說過――潘庫偉也說過。潘庫偉是家父的良師益友,曾經參加過科舉考試,差點中舉……」

  「他們說些什麼?」

  「他們說,議會派出一支龐大的艦隊―――支如此龐大的艦隊――去攻打彈丸之地的殖民地,僅僅是因為殖民地拒絕交出兩個公民到另一顆星球去接受審判,這真是糟糕透了。他們說,正義完全在盧西塔尼亞星那邊,因為從一個星球派人到另一顆星球去,而不顧本人的意志,那就是強迫他們永遠離鄉背井。這就好像未經審判就判了他們的刑。」

  「如果他們有罪呢?」

  「那也應該由他們自己星球的法庭來判定,那裡的人瞭解他們,能夠公正地對他們量刑,而不應該由議會來判定,因為議會地處遙遠,對案子一無所知,更不理解。」說著王母猛然垂下頭來,「潘庫偉是這樣說的。」

  聽了王母這番賣國的話,清照感到深惡痛絕,但她抑制住自己;瞭解普通老百姓心裡在想啥是很重要的,即使聽一聽,清照也肯定神會對她如此不忠誠生氣的。「這麼說來,你認為壓根兒不該派出駛往盧西塔尼亞星的艦隊嗎?」

  「如果他們可以沒有正當理由就派艦隊去攻打盧西塔尼亞星,那麼還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們派艦隊去攻打道星呢?我們這裡也是殖民地,我們不是人類星球的一員,也不是星際議會的成員。還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們宣佈韓非子是賣國賊,流放他到某顆遙遠的星球去,六十年不得回來呢?」

  這個觀點真可怕,王母太放肆了,竟然把她的父親拖進了討論,這並非因為王母是個僕人,而是因為任何人敢想像偉大的韓非子被指控有罪,那都是放肆。清照一時亂了方寸,怒不可遏:「星際議會絕不會把家父當作罪犯對待!」

  「饒恕我吧,清照。是你要我重複我父親的話的。」

  「你是說你父親提到了韓非子嗎?」

  「永雷市全體人民都知道韓非子是道星最可敬的人。韓府作為我們城市的一部分,是我們最大的驕傲。」

  清照暗自想,看來,當初你謀求成為他女兒的僕人的時候,完全清楚自己的野心有多大。「我沒有一點不敬的意思,人民也沒有。可是,如果星際議會只要想,就可以命令道星把你的父親送到另一顆星球去接受審判,這難道不是真的嗎?」

  「他們絕不會――」

  「可是他們能不能做到呢?」王母追問。「道星是一個殖民地。」清照說,「受到法律的保護。可是星際議會絕不會――」

  「但是,既然他們對盧西塔尼亞星都大動干戈,為什麼不會動道星呢?」

  「因為盧西塔尼亞星的異族學家們犯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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