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外星屠異 | 上頁 下頁
四四


  很好。他笑了。她與他都笑了――至少吃吃地笑了起來,笑得很緊張。

  燦爛的陽光從天花板拱頂上的一個洞照射進來。周圍滿是工蟲,但此刻在陽光下,在女王面前,它們顯得渺小、脆弱。它們大多數身高與其說是一米五,還不如說是一米。而女王卻足足有三米高,而且高度還算不了什麼。她的翅鞘碩大無朋,十分沉重,幾乎是金屬質地,上面的彩虹反射出陽光。她的腹部又長又厚,是以容納整整一具人的屍體。然而,那腹部卻像漏斗一般,逐漸狹窄,在顫抖的頂端形成一隻孵卵器,呈淡黃色的半透明液體、膠質和纖維閃閃發光。孵卵器浸人屋裡地板上一個洞裡,鑽得很深很深,然後退出來,尾部拖著液體,如同不受注意的唾沫,流進洞裡。

  如此龐然大物,行動卻像昆蟲,固然怪誕、恐怖,可是華倫蒂卻壓根兒沒有料到會出現下面一幕。女王沒有簡單地把她的孵卵器浸人一個洞裡,只見她轉過身去,一把抓住在附近盤旋的一隻工蟲,然後將瑟瑟發抖的工蟲夾在她那巨大的前腿之間,拉到面前,一條又一條地咬掉它的腿。每條腿給咬斷的時候,剩餘的腿就更加瘋狂地掙扎,猶如無聲的尖叫。最後一條腿消失後,華倫蒂不由得舒了一口大氣,那無聲的尖叫終於從她的視野中消失了。

  接著,蟲族女王將沒有腿的工蟲頭朝下推進下一個洞裡。只是在這個時候她才將她的孵卵器置於洞的上方。華倫蒂注視著孵卵器頂端的液體似乎變濃了,變成了一隻球。但那畢竟不是液體,不完全是;在一大滴液體裡面是一個柔軟的果子凍似的卵。蟲族女王轉動她的軀體,她的臉就直接處於陽光的照射下,她的數百隻眼睛如同數百隻翡翠色的星星,光輝奪目。隨即孵卵器紮下去。當它提上來的時候,卵依然緊緊地附著在頂端,可是她第二次出現的時候,卵不在了。蟲族女王的腹部往下浸了好幾次,每次上來的時候,都有更多的液體一串一串地從頂端往下滴。「我們的聖母。」米羅說。華倫蒂聽出這個詞相當於西班牙語的Nuestra Sehora,意思是「我們的聖母」。通常這個詞幾乎沒有什麼意義。但在此時此刻卻是一種令人厭惡的諷刺。這在深陷的地洞裡。不是「聖母」。蟲族女王是「我們的黑暗之母」。將卵產在躺著工蟲的肉體上面,卵孵化出來後,工蟲的肉體就餵養幼蟲。

  這只是一個新的蟲族女王。

  華倫蒂腦子裡冒出這個念頭來,仿佛是她自己的想法似的。當卵應該長成一個新的蟲族女王的時候,老蟲族女王就必須把一個工蟲的鮮活的身體放進卵室裡。但這不是華倫蒂自己的想法,她覺得這是明擺著的。她無法知道這個信息,然而,這個想法立刻冒出來,明白無疑。正如華倫蒂時常想像的:古代的預言家和術士能聽見上帝的聲音。「你們聽見了她的話嗎?誰聽見了?」安德問。「聽見了。」普利克特說。「我想聽見了。」華倫蒂說。「蟲族女王的話。」安德說,「她解釋說,她產一個新蟲族女王卵時,就不得不把一個工蟲放進卵室裡。她正在產五個卵――兩個已經到位了。她邀請我們來觀看。她即將發射一艘殖民飛船,這是她告訴我們這個消息的方式。她要產五個蟲族女王卵,然後等著看哪個卵最強壯。最強壯那個卵就是她要發射的。」

  「其餘的卵怎麼辦?」華倫蒂問。「如果其中任何一個有價值,她就用繭把幼蟲保護起來――從前的女王對她就是這樣的,其餘的卵她就殺死、吃掉。她必須這樣做――如果一個競爭蟲族女王的對手身體接觸到了一個還沒有和這個蟲族女王交配的雄蟲,哪怕只有一絲接觸的跡象,那麼,工蟲就會發瘋,拼命殺死她。雄蟲是十分忠實的配偶。」

  「大家都聽見了嗎?」米羅問。他的語氣中帶著失望。蟲族女王沒有跟他講話。「聽見了。」普利克特說。「只聽見一點'點兒。」華倫蒂說。「把你的腦子盡可能騰空。」安德說,「然後在腦子裡回想某首樂曲。這會有幫助的。」

  與此同時,蟲族女王快要完成新一輪的對工蟲的肢解了。華倫蒂想像自己踩在女王周圍不斷增高的蟲腿堆上;在她的想像裡,這

  些蟲腿在她腳下像樹枝一樣折斷,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很柔軟。腿不會折斷。只是彎曲而巳。

  女王在回答她的心思。

  你是安德的一部分。你能夠聽見我。

  華倫蒂的思維清晰起來。不那麼突如其來了,而是更能控制了。她能夠感覺出哪些是女王交流的信息,哪些是她自己的想法。「Ouvi。」米羅低聲說。他終於聽見了點什麼。「Fala mais,escuto。 (再說點,我在聽。)」

  核心微粒連接。你連接在他身上。我通過核心微粒連接跟他談話,你可以偷聽。聽回聲。聽反響。

  華倫蒂尋思蟲族女王是怎麼設法做到用斯塔克語對她的意念講話的。隨即她意識到蟲族女王幾乎肯定並沒有用任何功夫――米羅在用他的母語葡萄牙語傾聽;華倫蒂傾聽的實際上並不是斯塔克語,而是斯塔克語的根基——英語,並且還是她從小就耳濡目染的美國英語。蟲族女王並沒有向他們傳遞語言,而是傳遞意念,然後他們就用自己意識深處的語言來解讀意念。

  當華倫蒂聽見某個詞的回音反復回蕩的時候,這並不是蟲族女王在竭力尋找適當的字眼,而是她華倫蒂自己的意識在急切搜尋這個詞意的詞匯。

  連接到他身上。就好像我的人民。只是你們具有自由意志。獨主的核心微粒。流氓,你們全都是。「她在開玩笑,」安德說,「不是下判斷。」

  華倫蒂感激安德的解釋。「流氓」這個詞引出的直觀形象是一頭大象把人踩死。這個形象來自於她在孩提時代讀過的一個故事,她在故事裡第一次學會了「流氓」這個詞。她小時候對這個形象感到恐懼,現在依然感到恐懼。她討厭蟲族女王存在于她的意識裡。討厭自己居然重新挖出了早已遺忘的夢魘。蟲族女王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華倫蒂怎麼能夠想像,這個生靈就是異族呢?是的,可以交流。但太多的交流,就如同患了精神病。

  還有,她說的是――他們之所以對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是因為他們通過核心微粒連接到了安德身上。華倫蒂回想起在太空航行中米羅和簡的一席話――會不會是她的核心微粒線連接到安德身上,然後又通過安德連接到了蟲族女王身上呢?可是這怎麼可能發生呢?首先,安德怎麼可能被束縛在蟲族女王身上?

  我們擒拿他。他是我們的敵人,企圖消滅我們。我們想馴化他,如同馴化一個流氓。

  如同大門一下敞開,她豁然開朗。蟲人並非天生溫順。他們也有自己的個性。至少想打破控制。於是,蟲族女王們在演化過程中找到了一個辦法來俘虜他們,用核心微粒束縛他們,從而控制他們。

  發現了他,但卻無法束縛他。他太強大了。

  沒有人猜得到安德所處的危險。蟲族女王想俘虜他,使他同任何一個蟲人一樣,淪為她意志的工具,自己卻沒有頭腦。

  為他建立一個網絡。找到他渴求的東西。我們設想,讓他鑽進網絡,給網絡設置一個核心微粒核,把他束縛起來。但這還不夠。現在還需要你。你。

  華倫蒂感覺這個詞如同榔頭在她腦子裡敲擊。她指的是我。她指的是我,我,我……她竭力回憶我是誰。華倫蒂。我是華倫蒂。她指的是華倫蒂。

  你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你。我們早就應該發現你的。他最渴望的就是你。不是別的東西。

  頓時,她感到心裡一陣難受。軍方可能自始至終是正確的嗎?可不可能正因為軍方將華倫蒂和安德無情地分開,才拯救了安德?如果她與安德待在一起,蟲族會利用她來控制他,這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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