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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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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倫蒂的大兒子悉夫特將這些單向對抗稱之為「凝視太陽」。而眼下,輪到安德和米羅與那雙無所不察的眼睛和那只一言不發的嘴巴對抗,在對抗中他們眼睛都看花了。華倫蒂真想取笑他們的不安,想讓他們放心;同時她也想輕輕地拍一下普利克特,告訴她不要為難人。 然而,華倫蒂打消了這兩個念頭,朝那座建築走去,把門拉開。門沒有門閂,只有一個把手。門輕輕地開了。她讓門開著,與此同時安德跪下來,爬過去。普利克特緊緊跟隨。接著米羅歎了口氣,慢騰騰地跪下來。他爬行比步行還要笨拙――手臂或者腿的每一個動作都不連貫,仿佛每移動一步,事先都要想一想似的。他終於爬過去了,接著華倫蒂一下子就蹲下去,蹲著走過門。她個子最小,不必爬行。裡面光線黯淡,來自門外。屋子不倫不類,只有一道肮髒的門。華倫蒂的眼睛適應了屋裡的黑暗時,才意識到那最黑暗的陰影原來是一條傾斜進人地下的地道。「地道裡沒有燈光。」安德說,「她會指引我的。你們必須手拉手,要拉緊。華倫蒂,你走最後面,沒有問題嗎?」 「我們能不能站起來往下走?」米羅問。這個問題顯然很要緊。「能。」安德說,「這就是為什麼她選擇這個人口。」 於是,他們手牽手,普利克特握著安德的手,米羅夾在兩個女人中間。安德領著大家沿著斜坡往下走了幾步,進人地道。地道陡峭,前面一片漆黑,令人望而生畏。在地道的亮度變得伸手不見五指之前,安德停下來。「還等什麼?」華倫蒂問。「等嚮導。」安德說。 就在這時候,嚮導到了。在一片漆黑裡,華倫蒂隱約看見一隻黑蘆葦似的手臂,僅有一根拇指、一根指頭,那手臂輕輕地推了安德的手一下。安德立刻用左手握住那根手指,那根漆黑的拇指就鉗子似的夾住了他的手。華倫蒂沿著手臂往上望去,想看見伸手的蟲人是什麼模樣。然而,她只看見一個孩子般大小的黑影,或許是一具乾屍的一束微光反射。 頓時,她浮想聯翩,不由得直打寒戰。 米羅用葡萄牙語嘀咕著什麼。看來,他也受到了蟲人在場的影響。可是,普利克特卻保持沉默,華倫蒂說不準她是在顫抖,還是無動於衷。隨即,米羅拖著腳往前走了一步,拉住華倫蒂的手,領著她向前走進黑暗裡。 安德知道這條信道對其他人是多麼艱難。迄今為止,只有他、娜溫妮阿和埃拉拜訪過蟲族女王,而且娜溫妮阿只去過一次。一步步往下移動,漫無盡頭,眼睛看不見,僅僅憑藉微小的聲音才知道有生命與動靜,看不見但卻近在咫尺,這種黑暗實在令人毛骨悚然。「我們可以講話嗎?」華倫蒂問。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微弱。「這倒是個好主意。」安德說,「你不會驚擾他們的。他們對聲音不大注意。」 米羅說了些什麼。安德看不見他的嘴唇移動,因而很難聽懂他的話。「什麼?」安德問。「我們倆都想知道,究竟有多遠?」華倫蒂說。「我不知道。」安德說,「離這兒究竟還有多遠,我不知道。也許地在離這兒不遠的某個地方。地道裡有幾十間育兒室。但別著急。我有把握找到路出去的。」 「我也能。」華倫蒂說,「只要有手電筒。」 「沒有光線。」安德說,「產卵需要陽光,但之後光線只會妨礙卵的發育,而且在某個階段會殺死幼蟲的。」 「你能夠找到路走出這噩夢般的黑暗嗎?」華倫蒂問。「也許吧。」安德說,「這兒有圖案,像蜘蛛網――如果你理解了主體結構,那麼,地道的每一部分就更有意義了。」 「這些地道是隨意建築的嗎?」華倫蒂將信將疑地問。「如同愛神星上面的地道。」安德說。實際上,他作為兒童戰士在愛神星上生活期間,沒有多少機會去探索。蟲族把這顆小行星建成蜂窩狀結構,作為他們在太陽系的前哨陣地;在第一次蟲族戰爭中,它被人類聯軍攻佔,隨後作為人類聯軍的艦隊統帥部。安德在愛神星期間,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學習指揮太空裡的星際艦隊上。不過,關於地道,他無意間注意到的一定比他意識到的多得多,因為蟲族女王第一次帶他進人她在盧西塔尼亞星上的地道時,他發現裡面種種轉彎抹角似乎不足為奇。他感覺它們是正常的―― 不,他感覺它們是必然的。「愛神星是顆什麼星?」米羅問。「是地球附近的一顆小行星。」華倫蒂說,「是安德喪失思維的地方。」 安德本想向大家解釋地道系統的結構,但太複雜了。如同形狀不規則的碎片,地道系統的細節具有太多可能的例外――你越仔細考察,越感到糊塗。然而,在安德的眼裡,這個系統卻似乎始終如一,是一個反復重複的模式。也許是因為安德為了打敗蟲族而研究他們期間,多少深人到了蟲族的思維裡。他簡直學會了像蟲人那樣思維。在這種情況下,華倫蒂的看法是正確的一工他喪失了他的部分人類思維,至少給他的人類思維增添了一點蟲族思維特點。 終於在他們轉彎的時候,出現了一線微光。「上帝保佑。」米羅低聲說。安德滿意地注意到,普利克特――這位與他記憶中的那位聰明學生判若兩人的石頭般無聲無息的女人――也不禁舒了一口大氣。她身上畢竟有了點生氣。「可能就在那兒。」安德說,「由於她在產卵,因此心情好。」 「她不想有隱私嗎?」米羅問。「這好像一次小小的性高潮,持續好幾個小時,」安德說, 「使她十分快樂。蟲族女王們通常由工蟲和雄蟲簇擁著,她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害羞。」 然而,安德在意識裡強烈地感受到她在場。當然,她可以在任何時候和他交流。但當他接近她的時候,就仿佛她在往他的腦袋裡吹氣似的;這種感覺變得沉重、壓抑。其他人感覺到了嗎?她能夠與他們對話嗎?埃拉沒有任何感覺――她從來沒有感覺過這種無聲交談的一絲一毫。至於娜溫妮阿呢――她拒絕評論,否認聽見了任何東西,但安德懷疑她只不過是否認這個異族在場。蟲族女王說過,只要他們在場,她不僅能夠清晰地聽見他們的思維,而且還能讓他們「聽見」她說的話。今天會不會如此呢? 安德從三十年的經驗中得知,她對未來的判斷充滿自信,對過去記憶猶新,然而卻無法區分這兩者。她似乎相信自己的猜測,絲毫不亞於相信自己的記憶;然而,當她的猜測被證明是錯誤的時候。她卻似乎忘記了她所期望的將來與現已過去的將來是不同的。 這就是她那異族思維中一個最令安德頭痛的怪異之處。安德是在這洋一種文化氛圍裡長大的:判斷人們的成熟性與適應社會能力,是看他們是否能夠預見他們的選擇的結果。從某種角度講,蟲旅女王在這方面似乎存在明顯的缺陷;儘管她聰明絕頂、經驗豐富,但卻和小孩一般自信得不知天高地厚,不合情理。 這就是安德與她打交道時感到心驚肉跳的事情。她能信守諾言嗎?如果食言了,她舍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嗎? 華倫蒂想集中注意力聽別人講話,可是她的目光卻離不開蟲人嚮導的輪廓。那輪廓比她想像得要小――不會超過一米五高,也許還要矮些。她的目光越過其他人,僅僅瞥見蟲人的局部,但幾乎比看見整體還要糟糕。她不禁想,這個黑得發亮的敵人像死神一般牢牢地鉗著安德的手。 不是死神之手。不是一個敵人。它自身甚至不是生靈。它的個體屬性就好像是一隻耳朵或者腳趾――每一個蟲人都不過是蟲族女王的一個行動和感覺器官。在某種意義上,蟲族女王已經和它們在一起了――無論什麼地方,哪怕是數百光年之遙的地方,只要有她的一個工蟲或者雄蟲在,她就在場。這不是一個怪物。這就是安德在書中所描寫的那個蟲族女王。雖然我不認識它,但在我和安德朝夕相處的歲月裡,安德一直帶著它,養育它。我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華倫蒂竭力抑制自己的恐懼,但無濟於事。她出了一身冷汗,感覺自己的手滑進了米羅那顫抖的手裡。他們一步步走近蟲族女王的巢穴――不對,是她的家、她的育兒室――華倫蒂也感到越來越恐怖。如果她一人對付不了,那就別無選擇,只有求救了。雅各特在哪裡?換上別人,也只能這樣。「對不起,米羅。」她悄聲說,「我想我出汗了。」 「你?」他說,「我還以為是我出的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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