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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協議對我們有什麼用?」安德問,「我們又不代表全人類。再說,如果我們以威脅相要挾,蟲族女王就會摧毀我們所有的衛星,還可能摧毀我們的安賽波。她為了自身的安全,有可能那樣做。」

  「這麼說來,我們真的與世隔絕了。」米羅說。「與一切都隔絕了。」安德說。

  片刻後,華倫蒂才回過神來:原來他們擔心的是簡。如果沒有安賽波,他們就無法同簡交談;如果沒有衛星圍繞盧西塔尼亞星的軌道旋轉,簡在太空的眼睛就會變成瞎子。「安德,我不明白,」華倫蒂說,「蟲族女王是我們的敵人嗎?」

  「問題就出在這裡,不是嗎?」安德問,「蟲族女王要恢復自己的種族,麻煩就出在這裡。既然現在她重新獲得了自由,既然現在她不再蜷縮在我的床底下一隻袋子裡的一個蟲繭裡,那麼,她將為了自己種族的最大利益而採取行動――採取她認為必要的行動。」

  「可是,安德,人類和蟲族之間再也不能發生戰爭了呀。」

  「如果沒有人類艦隊奔赴盧西塔尼亞星,就不會出現這個問題。」

  「可是簡已經切斷他們的通訊。」華倫蒂說,「因此他們沒法接到使用『小大夫』的命令。」

  「目前是這樣的。」安德說,「華倫蒂,可是你憑什麼認為簡甘願冒自己的生命危險,來切斷他們的通訊呢?」

  「因為命令已經發出了。」

  「星際議會發出了命令,摧毀這顆行星。既然現在簡暴露了她的威力,他們要消滅我們的決心就更加堅定了。他們一旦找到辦法幹掉簡,那麼,他們打擊這顆星球就更加確定無疑了。」

  「你告訴過蟲族女王嗎?」

  「還沒有。不過,我不知道她能夠從我的頭腦中瞭解到多少我不想讓她知道的東西。這不是我能完全控制的交流方式。」

  華倫蒂把手放到安德的肩上:「這就是為什麼你勸我不要來見蟲族女王嗎?因為你不想讓她知道真正的危險嗎?」

  「我只是不想再面對她。」安德說,「我對她又是愛,又是怕。因為我說不準自己是應該幫助她,還是應該毀滅她。同時也因為她一旦發射火箭升空(從現在起,任何一天都可能發射),就會帶走我們摧毀她的力量,帶走我們與全人類的聯繫。」

  他又有話沒有說出口:她會切斷安德和米羅同簡的聯繫。「我想我們很有必要和她談一談。」華倫蒂說。「要麼對話,要麼幹掉她。」米羅說。「現在你明白了我的問題吧。」安德說。

  他們默默地驅車前行。

  蟲族女王的地道人口處是一座建築,看上去與別處建築沒有兩樣。沒有特別的守衛——的確,他們在整個漫遊途中,沒有見到一個蟲人。華倫蒂記得,她年輕時第一次待在殖民地星球,她竭力想像蟲族城市住滿蟲人時會是什麼樣子占現在她明白了――這些城市看上去恰如死城。沒有穿梭不停的蟲人,如同螞蟻大軍蜂擁翻過山頭。她知道,在某處光天化日之下,一定有田野和果園,蟲人正在進行田間管理,但從這裡全都看不見。

  為什麼這情景使她舒了一口氣呢?

  她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答案了。蟲族戰爭期間,她是在地球上度過孩提時代的。外星蟲族令地球上的每一個孩子談虎色變,同時也給她帶來了許多噩夢。然而,只有極少數人親眼目睹過蟲人,而在她小時候還活著的目睹過蟲人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她居住在第一個殖民地期間,處處是蟲族文明的廢墟,然而,人們卻連一具蟲人乾屍也沒有發現。她對蟲族的所有直觀形象全都來自電視上的那些恐怖形象。可是,難道她不是第一位閱讀安德的《蟲族女王》的人嗎?除了安德之外,難道她不是第一位將蟲族女王視為一個充滿異域情調的優雅、美麗人兒的人嗎?

  不錯,她是第一個,但這說明不了什麼。不僅她,而且如今活著的每一個人也都在一個或多或少受到蟲族女王和「霸主」影響的道德宇宙裡長大。不過,昔日妖魔化蟲族的運動不斷,在這些運動中成長起來的人中,如今只有她和安德還活著。她對不必見到蟲人,本能地舒了一口氣。對米羅和普利克特來說,他們第一眼看見蟲族女王和工蟲所產生的緊張感不會與她一樣。她提醒自己,我是德摩斯梯尼。我是理論家,我堅持認為蟲族是異族,是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的異族。我必須盡最大努力克服我兒時的偏見。在適當的時候,全人類都會知道蟲族女王重現江湖的;如果連德摩斯梯尼都不能把蟲族女王作為異族接受,那真是個恥辱。

  安德駕車圍著一座小小的建築繞了個圈。「就是這個地方。」他說著便把車停下,然後讓螺旋槳慢下來,把車停在建築物惟一一道門附近的卡匹姆草地上面。門太矮了――成人必須手腳並用地爬著進去。「你怎麼知道呢?」米羅問。「是她告訴我的。」安德說。「簡?」米羅問。他滿臉困惑,顯然簡壓根兒沒有對他說過這類的話。「蟲族女王。」華倫蒂說,「她是直接對安德的意念說話。」

  「這個竅門真了不起。」米羅說,「我可以學嗎?」

  「你見到她的時候,」安德說,「我們再看吧。」

  他們爬出飄行車,便跌進高高的草叢裡。華倫蒂注意到,米羅和安德他們倆老是在瞧普利克特。普利克特沉默寡言,這當然令他們不安。更恰當地說,她似乎沉默寡言。華倫蒂認為普利克特是一個健談而且能言善辯的女人,但她也習慣了普利克特有時候裝聾作啞。安德和米羅當然只是第一次發現普利克特沉默得反常,因此感到不安。而這正是普利克特保持沉默的一個主要原因。她相信,人們感到朦朧的焦慮的時候,最容易暴露自己,而且與三緘其口的人待在一起是最容易產生不可名狀的焦慮的。

  用這種技巧來對付陌生人,華倫蒂並不以為然。不過,華倫蒂曾經觀察到,普利克特做家庭教師的時候,是如何用沉默迫使她的學生――華倫蒂的孩子們――認真對待自己的觀點的。華倫蒂和安德教書是採取對話、提問與辯論的方式向學生挑戰。然而,普利克特卻是強迫學生站在論點的正反兩方面,提出自己的見解,然後攻擊這些見解,以駁斥自己的反面觀點。這種方法也許對大多數人來說都不奏效,但華倫蒂斷定,這個方法對普利克特來說卻非常奏效。因為她的無言並非完全的無交流。她那堅定、犀利的目光本身就是對懷疑的雄辯表達。學生面對她那目不轉睛的凝視,很快就對自己的觀點沒有把握了。學生原先設法將其束之高閣不予理睬的每一個懷疑,現在都湧向前來,於是面對普利克特的不言自明的懷疑,學生不得不從自身尋找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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