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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六章 異種

  你們是怎麼直接對安德的意識說話的?

  既然我們知道他在何處,那麼這就和吃飯一樣自然。

  你們是怎麼找到他的?對於任何一個沒有轉換成第三種生命的人,我從來就無法對他的意識說話。

  我們是通過安賽波,以及與安賽波連接的電子裝置發現他的――發現他的身體在太空。為了進入他的意識,我們不得不進入混沌世界,並且建立一座橋。

  一座橋?

  是一個過渡性的實體,部分像他的意識,部分像我們自己的意識。

  既然你們能夠進入他的意識,那為什麼不阻止他毀滅你們呢?

  人腦是十分奇特的。我們來不及弄明白我們在那裡發現的意義,來不及對那扭曲的空間說話,我所有的姐妹母親全都死光了。我們在等待,隱藏在繭內的歲月裡,繼續研究他,直到他發現我們;於是,當他到來的時候,我們就能夠直接與他對話。

  你們做的橋情況怎麼樣?

  我們壓根兒沒有想過。也許還在那兒的某個地方。

  新品種馬鈴薯正在死亡。安德看見葉子呈現明顯的褐色圓圈,馬鈴薯的莖變得脆弱,哪怕是最輕微的風吹拂,都會紛紛彎曲,最後猛地折斷。今天早晨,馬鈴薯都還好端端的,現在疾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給予它毀滅性的打擊,元兇只能是德斯科拉達病毒。

  埃拉和娜溫妮阿會失望的――因為她們對這個品種的馬鈴薯寄予了很高的希望。安德的繼女埃拉正在研究一種基因,這種基因將使一個生物的每一個細胞產生三種不同的化學物質。眾所周知,這些化學物質能夠遏止或者殺死德斯科拉達病毒。安德的妻子娜溫妮阿也在研究一種基因,這種基因將使細胞原子核無法被任何一個比德斯科拉達大三分之一的分子所滲透。他們將這兩種基因疊接在這個品種的馬鈴薯上,早期的試驗表明,這兩種屬性已經紮根,於是安德把馬鈴薯幼苗帶到實驗農場種下去。他和助手們對幼苗培育了六周。一切似乎都進展順利。

  如果該技術奏效的話,就可以應用于盧西塔尼亞星上的所有動植物,而這些動植物正是該星上的人類賴以生存的根本。然而,可能是德斯科拉達病毒太狡猾了,最終看穿了他們的一切伎倆。儘管如此,六周總比通常的兩三天長多了。說不定他們走的路徑是正確的。

  也許情況發展太快了。遙想當年,安德剛剛來到盧西塔尼亞星的時候,從地球帶來的動植物新品種在田裡存活了二十年之久,德斯科拉達病毒才破譯了它們的基因分子,進而將它們分裂。但近年來,德斯科拉達病毒明顯有了重大突破,可以在數日甚至數小時裡破譯任何從地球帶來的基因分子。

  目前,人類殖民者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種植莊稼、飼養動物,那就是使用一種可立即置德斯科拉達病毒於死地的噴霧劑。所以,有些人類殖民者想給整個行星都噴上這種農藥,從而將德斯科拉達病毒乾淨、徹底地消滅。

  給整個行星都噴上這種農藥聽起來不現實,但也不是不可能的。這個選擇之所以被否定,是另有原因――每一種土生土長的生物都絕對依賴德斯科拉達病毒繁殖,包括豬仔――這顆星球上的土著智慧生物豬族――它們的繁殖週期與惟一一種土生土長的樹木息息相關。如果德斯科拉達病毒遭到毀滅,那麼這一代豬族將是最後一代。這將是異族大滅絕。

  到目前為止,任何會導煞豬族毀滅的想法都會立刻遭到人類聚居地――米拉格雷大多數人的否定。不過,安德知道,如果再有幾.件事實廣為人知的話,就會使許多人改變觀念的。譬如,只有少數人知道德斯科拉達病毒已經有兩次適應了人們用來殺死它的化學物質。埃拉和娜溫妮阿已經研製出這種化學物質的好幾個新版本,這樣下―次德斯科拉達病毒一旦適應了一種殺毒劑,她們可以立即就換成另一種殺毒劑。同樣,她們曾經一度不得不改變德斯科拉達病毒抑制劑,這種抑制劑能保證人類不會死於寄生在殖民地每一個人體內的德斯科拉達病毒之手。抑制劑添加在殖民地所有的食品裡,這樣每一個人每餐飯都攝取了抑制劑。

  然而,所有的抑制劑和殺毒劑都是按照相同的原理發生作用的。既然德斯科拉達病毒已經在普遍意義上學會適應了從地球帶去的基因,那麼,總有一天它也會學會對付各個等級的化學物質:到那時候,無論人類擁有多少新版本都無濟於事了――德斯科拉達病毒將會在數日之內耗竭他們的資源。

  只有幾個人知道米拉格雷的生存環境實際上是多麼危險,只有幾個人知道人類的生存在多大程度上取決於盧西塔尼亞星的異族生物學家埃拉和娜溫妮阿正在進行的研究工作,知道她們與德斯科拉達病毒之間的競賽是多麼難分難解,知道她們一旦落後。其後果將不堪設想。長痛不如短痛。如果殖民者確實明白這一點,就會有許多人說,如果不可避免有一天德斯科拉達病毒會毀滅我們。那就乾脆現在我們把它徹底剷除。如果這樣做會把豬族全部毀滅掉,那我們很遺憾;但如果在豬族與我們之間進行選擇,我們只有選擇我們自己。

  安德贊同這個從長計議的觀點,認為這個富有哲理的見解、以及與其毀滅整個智慧生物種族,還不如讓一個小小的人類殖民地毀滅的想法,都很好。然而,他知道,對盧西塔尼亞星人來說,這個論點是站不住腳的。他們自己的生命、還有他們的孩子的生命都危如累卵;他們對另一個種族並不瞭解,喜歡這個種族的人更是寥寥無幾,期望他們為了這個種族而甘願犧牲自己的生命,那是荒唐的。從基因的角度講,這毫無意義――進化只鼓勵那些認真保護自己基因的生靈。即使主教本人親自宣佈:盧西塔尼亞星人為了豬族而犧牲自己的生命是上帝的意志,願意服從的人也是寥若晨星。

  安德心裡想,我也不敢肯定能否犧牲自己。儘管我沒有親生骨肉,儘管我已經經歷過了毀滅另一種智慧生物的歲月――儘管是我親自觸發那場浩劫的,但是我知道要承受多麼可怕的道德重負――我不敢肯定能否讓自己的骨肉同胞死去,或者死於因莊稼被毀而造成的饑饉,或者死于作為一種疾病捲土重來,在數日之內耗竭人體的德斯科拉達病毒,而後一種死法痛苦得多。

  可是……我能夠聽任豬族遭到滅頂之災嗎?我能夠允許另一場種族大屠殺嗎?

  他拾起一個斷裂的馬鈴薯莖,上面佈滿圓泡。當然他要帶給娜溫妮阿。娜溫妮阿或者埃拉會檢查的,她們將確認其實已經再明顯不過肉眼都可以看出的症狀。這又一次失敗。他將馬鈴薯莖放進一只消過毒的袋子裡。「代言人。」

  是普朗特在叫安德。普朗特是安德的助手,也是他在豬族中間最好的朋友。普朗特是一個叫做「人類」的豬仔的兒子,是安德將「人類」轉化到「第三種生命」――即豬族生命週期的樹木階段的成果。安德舉起那透明的塑料袋,讓普朗特瞧裡面的葉子。「確實死掉了,代言人。」普朗特帶著不易察覺的情緒說。剛開始與豬族一道工作的時候,這是最令人頭疼的事――他們表露情感的方式人類不易憑習慣理解。這是大多數殖民者接受他們的一大障礙。豬族並不機靈可愛;他們只是奇特罷了。「我們還要試。」安德說,

  「我想我們離成功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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