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外星屠異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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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箜說對了。現在沒有她來完善他的靈魂,他已經開始懷疑了:而且神已經注意到了――神洞察一切。他立刻感受到一種不可忍受的壓力,必須履行淨化儀式,驅除他那些卑微的想法。然而,即使此時此刻神也不放過他,即使此時此刻妻子的遺體躺在他前,神也堅持要求他在為妻子流一滴悲痛的眼淚之前,先服從他們。 最初他打算延遲服從。他已經修煉到家,能夠延遲儀式整整一天,且與此同時隱藏自己內心的折磨,不顯露。現在他也能夠做到――但只有通過保持他的心靈冷若冰霜才可以做到。沒有必要這樣做。只有滿足了神,悲痛才會到來。於是,他跪下,開始做儀式。 當一位僕人窺視時,他還在遵循儀式,扭曲、旋轉身體。雖然僕人不露聲色,但他聽見門輕微的滑動聲,明白了僕人的弦外之音:武箜去世了,韓非子真是個道德君子。他還沒有來得及向家人宣佈妻子之死,就已經在與神交流了。無疑有人會猜測武箜是神來帶走的,因為她那無比的虔誠是遠近有名的。誰也不會想到,就在韓非子表面上對神頂禮膜拜的時候,心中卻充滿了怨恨:就在此時此刻神還敢強求於他。 他心裡想,神呀,假如我割掉自己的一隻手臂,或者歌曲自己的肝臟,就能永遠驅走你們的話,我就會拿起利刃,品味這痛苦與損傷,這一切全都為了自由之故。 這個念頭也是雜念,更需要淨化。折騰了好幾個小時,神才終於讓他解脫。這時候,他已經心力交瘁,無法哀悼了。於是,他起身去找女僕準備火葬武箜的遺體。 午夜,韓非子懷裡抱著睡著的清照,最後一個來到柴火堆旁。清照的小手裡抓著她用小孩子的塗鴉寫給母親的三張紙錢。她在上面寫著「魚」、「書」和「秘密」。這三樣東西是她送給母親帶到天堂去的。韓非子試圖猜想清照寫這些詞時腦子裡想的是什麼。「魚」是因為今天花園小溪裡的鯉魚,這是毫無疑問的。至於「書」――這也好理解,因為最令武箜頭痛的一件事就是讓女兒高聲朗讀。可是為什麼還有「秘密」呢?清照有什麼秘密要帶給母親呢?他不能問。給死者燒的紙錢是不能討論的。 韓非子將清照放在地上。她睡得並不怎麼沉,立即就醒來了,站著慢慢地眨眼睛。韓非子對她耳語一番,於是她將那三張紙錢卷起。塞進母親的衣袖裡。她好像並不在乎接觸母親那冷冰冰的肉體――她太年幼了,還不會一接觸死人就打寒戰。 韓非子將他自己的三張紙錢塞進妻子的衣袖裡時,也不在乎接觸她的肉體。連最可怕的事都經歷過了,此時此刻對死亡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誰也不知道他的紙錢上寫著什麼,否則的話,他們會驚恐失色妁,因為他寫的是「我的肉體」、「我的鬼魂」和「我的靈魂」。這象徵著他也在火葬武箜的柴堆上自焚,伴隨她走向任何地方。 這時候,武箜的貼身女僕牟婆將火把放在聖木上面,頓時柴堆燃起熊熊的火焰。熱浪灼人,清照躲在父親身後,不時地伸出頭來瞟一眼,目送母親踏上永恆之路。灼熱烤痛韓非子的皮膚,烤脆他的綢袍,但他卻歡迎這灼熱。看來,她的屍體並非特別乾燥,紙錢饒成灰燼,往上飄出煙火後許久,屍體還在噝噝作響,大火周圍彌漫著濃郁的蠟香,但也掩蓋不住肉體燃燒的氣味。這就是我們在這裡焚燒的:肉、魚、腐肉、虛無。焚燒的不是我的武箜,而是她生前穿的服飾。構成我所愛的女人之肉體的一切依然活著,必須依然活著。一時間,他想自己或者看見了,或者聽見了,或者多少感覺到了武箜的離去――升向天空,步入大地,走進大火。我與你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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