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影子 | 上頁 下頁 |
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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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把伊圖剛跟他說過的話向安德轉述了一遍。他始終感到安德清楚他隱瞞了些什麼,要想欺騙安德·維京實在是太困難了。 「我很高興他們讓他畢業了。」安德說。 和畢業差不多。他們要埋葬他,火化他,或者隨便用哪種今年在西班牙最流行的處理屍體的方法,將他一筆勾銷。 他很清楚,如果安德相信他,認為他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他所說的安慰話就毫無意義。反過來也不妙,如果安德認為豆子是在他面前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那他根本就是在撒謊了。「他和一大幫人圍攻你嗎?」豆子恨不得從屋子裡跑出去,他說話的聲音乾癟癟的,自己聽著都覺得難受。 「不。」安德說,「只有他和我兩個人單挑。他是為榮譽而戰。」 豆子放心了。安德深深地吸一口氣,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注意到豆子剛才說假話時那副不自在的樣子。 「我不為榮譽而戰。」安德說,「我為勝利而戰。」 是啊,沒錯,豆子想。該出手時就出手,而一旦出手,就要擊中敵人要害。「你勝利了,一腳把他踢出了空間軌道。」這是豆子能夠在安德面前說出來的最接近事實的話了。 有人敲門,接著不等裡面的人回應,門被打開了。豆子用不著轉身看,知道來人肯定是一個教官,因為如果是一個孩子的話,面對他的安德就不必把頭抬那麼高了。進來的人是安德森少校和格拉夫上校。 「安德·維京。」格拉夫說。 安德站起身。「是,長官。」他說話時的聲音又變得無精打采了。 「今天你在戰斗室裡亂發脾氣,頂撞上級,以後不允許再出現類似情況。」 豆子簡直不敢相信格拉夫會對安德進行如此愚蠢的批評。在安德接受了那麼多教官們強加到他身上的不公平之後,他們還在繼續玩這個「不斷加壓」的遊戲?到現在還不放過他,還要讓他完全陷入孤獨嗎?這些傢伙也太沒良心啦。 安德有氣無力地回答:「是,長官。」 但是豆子忍不住了。「我想向教官彙報一下我們對各位教官的做法有什麼感想。」 安德森和格拉夫充耳不聞,甚至連看都不看豆子一眼。安德森遞給安德一紙公文。不是學校裡平常傳達命令用的那種小紙片,而是一張寫滿條條款款的正式調遣命令。看來安德要被調出學校了。 「畢業啦?」豆子問。 安德點點頭。 「花這麼長時間?」豆子說道,「他們未免也太慢了吧。你不過提前了兩三年而已,說話走路穿衣服你全學會了。除此之外,他們還能有什麼東西可以教你呢?」這些教官的做法簡直是開玩笑。他們真以為大家都是傻瓜嗎?你們一邊批評安德不服從上級,一邊又讓他畢業,因為你們要打的戰爭迫近了,已經來不及給他更多的時間去準備。他是你們勝利的希望,而你們卻如此粗魯地對待他。 「我只知道,遊戲結束了。」安德說,他折起那紙調遣令,「我還有時間去和我的隊員打個招呼嗎?」 「沒多少時間了。」格拉夫說,「你的航班二十分鐘後起飛,還有,你最好別和他們談你接到命令的事,這會使事情變得簡單一些。」 「是對他們還是對你們?」安德問。 隨後安德轉向豆子,握住他的手。豆子覺得仿佛有一股魔力從他的手指上傳來,心中豁然亮堂起來。也許我就是他的朋友。也許他通過這個動作向我傳達出了只有朋友之間才會產生的感受……啊,我對他也有著相同的感受。 過了好一會兒,安德才收回手,轉過身準備出門。 「等一下。」豆子說,「你要調到哪兒去?戰術學院?導航學院?還是後勤學院?」 「指揮學院。」安德說。 「預備指揮學院?」 「指揮學院。」安德走出了大門。 直接升入指揮學院。它是最高級軍事學校,連學校設在什麼地方都是機密。成年人才去指揮學院。戰爭肯定迫在眉睫了,居然讓安德直接跳過了戰術學院的課程和預備指揮訓練的實習。 豆子拉住格拉夫的袖子。「嘿,出什麼事啦?從來沒人在十六歲之前升入指揮學院呢。」 格拉夫甩開豆子的手,離開了。就算他聽出了豆子話中帶刺,也沒做出什麼表示。門關上了,只剩下豆子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安德的宿舍中。 他掃視這間寢室。安德不在,房間顯得空蕩蕩的。就在幾天前,豆子還站在這裡跟安德談過話,安德當時讓他組建一支別動隊。 豆子心潮起伏,腦海裡出現波可遞給他六顆花生米時的情景。那一刻,她給他的是生命。安德給豆子的也是生命嗎?與波可給他的一樣嗎? 不,不一樣。波可給了他生命,而安德讓他明白了生命的意義。 安德在的時候,這個房間是戰鬥學校裡最重要的房間。但是現在,它和一個雜物間差不多。 豆子順著走廊往回走,來到一小時之前還是卡恩·卡比的那個房間前面。他按了一下識別器——門開了,顯然已經為豆子重新設定了程序。 這個房間也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這個房間歸我了,豆子想。 他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強烈情緒在體內沸騰。他本來應該高興,自豪於掌握了權力。但是他並不在乎這個。正如安德所說,遊戲什麼也不是。豆子會做得很棒,但是他之所以能得到士兵的尊重,是因為他反射著安德的光芒。一個小號拿破崙,幹著成年人的工作,雖然咆哮著發佈命令,聲音仍然是小孩子的童音。可愛的小暴君,跟羅馬帝國的那個卡裡古拉一樣,當時的羅馬軍團是怎麼叫他的?「小靴子」,羅馬軍團最寵愛的人,最終擁戴他登上了帝位。但當他穿上父皇的靴子、挑起父皇的擔子時,才發現那雙靴子對他的腳來說實在太大了。卡裡古拉心裡很清楚,無論自己怎麼做,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這會不會正是他後來成為暴君的根源呢? 但我不會那樣,豆子想。因為我不會垂涎安德有什麼或者安德是什麼。有一個安德·維京就夠了,我不一定非要成為他不可。 他知道自己心中湧動的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了,那是一種痛苦。這種痛苦噎住了他的喉嚨。豆子無聲地哽咽著,淚水滾滾而下。他面孔潮紅,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抽泣。最後他咬緊嘴唇,試著排解這種情緒。但根本沒有用,安德已經離他而去了。 現在豆子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痛苦了。他試著調節情緒,躺在床上,強迫自己放鬆,直到想哭的感覺消失為止。安德曾握住他的手說再見。安德還說過:「我希望他能認識到你的價值。」豆子將用事實去證明自己的價值。他要在狡兔戰隊指揮官的位置上好好幹,也許有朝一日,當安德站在人類艦隊的旗艦指揮艙裡的時候,豆子能夠接受某項任務,與安德齊心協力大幹一場。安德說不定需要他使出絕活去迷惑蟲族呢。因此,他不僅不能得罪教官,還要想辦法把自己留在他們心中的那些該死的壞印象抹掉,要讓他們給自己留一扇門。是的,終有一天,門會打開,而在門的另一邊等著他的,是他的朋友安德,這樣,他就可以再次加入安德的戰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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