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影子 | 上頁 下頁
五一


  「對呀,就是他。我覺得,伯納德不可能原諒安德。當然,安德很清楚事情是怎樣的。」

  「那他幹嗎那麼做?」

  「安德什麼都知道,夥計。他從不憎恨任何人。只要你是個好人,就會喜歡他。同時你會希望他喜歡你。但如果你是個社會渣滓,他就能讓你發瘋。安德,他總能喚醒你人性中善良的那一面。」

  「你身上善良的一面是被他怎麼喚醒的呢?」

  「我說不上來,夥計。你以為我清楚?怎麼給你說呢,總之他讓你覺得有希望,你還盼著他能為你而感到自豪。」

  豆子搖搖頭。沈說起安德時是那麼虔誠,語氣中充滿了愛戴之情。豆子覺得有點不可理喻。朋友就是朋友,他想。就像阿喀琉斯來之前,薩金特對待波可那樣,但從沒愛戴過她。阿喀琉斯當了頭兒之後,倒是得到了大家的敬愛,不過那種感情更像崇拜,像……對神的崇拜。這兩人做的事是一樣的嗎?安德是又一個阿喀琉斯?

  「你很聰明啊,小傢伙。」沈說,「我從沒想過,安德是怎麼讓人喜歡他的,或者我怎麼做才能像他一樣。安德的確是了不起,但我可做不了他做的那些事兒。也許以後我會試試。現在麼,我只想……追隨他。」

  「那是因為你也是個出色的人。」豆子說。

  沈的眼珠骨碌一轉。「我剛才的話裡透露出這個意思嗎?嗯,是的,我在暗示自己也蠻不錯的。認為我在吹牛皮,嗯哼?」

  「大號牛皮匠。」豆子咧嘴一笑。

  「他……他讓你想……嗯,我可以為他去死。這話像從英雄嘴裡說出來的吧,嗯哼?但我說的是實話。我會為他去拼命。我會為他去殺人。」

  「你會為他去戰鬥。」

  沈立刻表示贊同:「說得好。他天生是個指揮官。」

  「阿萊也會為他去戰鬥?」

  「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會毫不猶豫地追隨他。」

  「我相信你說的話。」豆子說,「別生我的氣。」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小孩子在說「別生我的氣」這句話時,難免會顯得有點兒傻乎乎的。

  「我沒生氣。」沈說,「我只是覺得你像是在逗著我玩。」

  「我的確想瞭解維京交朋友的竅門兒。」

  「要是我懂得這點,要是我真能領會的話,我身邊就會有更多朋友啦,小傢伙。但是我有安德這個朋友,他所有的朋友也就都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他們的朋友,嗯……就像一個家庭。」

  由家庭這個詞出發,豆子聯想到爸爸,又想起了阿喀琉斯。

  熟悉的恐懼感回來了。那天晚上,波可死後,看著她的屍體漂在水裡,豆子就曾產生過這種恐懼感。阿喀琉斯在那天早上是怎麼表演的?莫非維京也像那樣?一個逮著機會就害人的爸爸?

  阿喀琉斯邪惡可怕,但安德是善良友好的。兩者都建立了一個家庭。家庭裡的成員愛他們,甚至可以為他們去死。爸爸是保護者,媽媽是供養者。孤兒們缺的是父母的保護。在戰鬥學校,大家其實和街頭的孤兒差不多。儘管在這裡沒有饑餓的困擾,但是我們都渴望得到一種家庭的關懷。

  自己當爸爸比找一個爸爸強。我怎麼才能做到呢?讓人愛戴我,就像沈愛戴維京那樣。

  不可能。我太小,太聰明。我滿足不了他們的願望。我所能做的只有保護自己,摸索這裡的規律。維京豐富的學識使他能做到他想做的事。而我,首先要不斷學習,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

  豆子在心裡做出這個決定時,知道自己不會成為維京那樣的人。但是,無論維京學過什麼,無論維京知道什麼,豆子都應該學會,掌握。

  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一個月又一個月,豆子如饑似渴地學習。他完成常規作業,參加戰斗室的正常訓練,在迪馬克的指點下學習移動和射擊,還有一些初級技巧。他閱讀了大量書籍。同時他查閱了學校裡每個學員的檔案,從剛來的學員到快畢業的學員。在餐廳遇到他們時,他覺得自己對他們的瞭解甚至超過了他們本人。

  他讀維京讀過的書,看維京看過的錄像。從其他孩子那裡打聽維京的情況。在各種佈告欄上留意維京的位置。與更多維京的朋友接觸,聽他們談他的事。

  他發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不考慮維京的自我犧牲和利他主義行為,他的朋友從沒說過維京主動找他們商量如何解決一個問題,都是他們去找維京。而維京能去找誰呢?這說明他真正的朋友並不比豆子更多。維京把自己的想法埋在心裡,和豆子一樣。

  不久豆子發現自己在各方面都遠遠超出了他所在的學員級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跳級,所在級別的孩子年齡越來越大,剛開始他們全用惱怒的眼光看他,但很快這種眼光就變成了敬畏。不等他們學到一半,豆子又完成了這個級別的所有學習任務,跳升到更高的級別去了。維京是否也以這樣的加速度不斷進取呢?是的,不過沒豆子快。是因為豆子更優秀,還是因為時間緊迫,越來越接近那個最終期限了?

  從教官們對學員的評估中,也能感受到日益加強的緊迫感。普通學員——這裡的絕大多數學員好像都很普通——得到的教官評語越來越簡短。當然,他們並沒有被完全忽略。但是教官們正在鑒定和挑選出那些最優秀的學員。

  應該說是教官們以為的最優秀的學員。豆子注意到教官們在這些學員的評語中常常加上彩色標記。教官們表面上正直公平,但實際上他們的水平和那些學員差不多,眼裡只看得見有領袖氣質的孩子。他們只把維京當作焦點——重中之重的維京——而在對其他孩子的評判上則不斷出現失誤。他們看重那些精力旺盛、情緒亢奮、充滿自信和野心勃勃的孩子,哪怕這些孩子實際上不夠優秀。

  難道建造這個學校不是為了發現和訓練那些最富有指揮官潛力的孩子嗎?地球方面的測試問題不大——沒有選送一個傻子到這裡來。不過整個體系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教官們是如何被認定的?

  在軍隊中,僅僅憑藉真才實學,你是不可能得到上級信任的。你必須讓你的上級注意到你並且喜歡你,你必須學會適應軍官體系。所以你的表現必須迎合上司的胃口,你的思維方式也必須與上司合拍。

  結果,你被淹沒在一個平庸的指揮體系中。所有重要的決策權都被無能的人把持著,那些人從不會把話講錯,做事從不會給自己添麻煩,身穿制服的樣子看上去總是英姿颯爽。而真正優秀的人卻在默默無聞地埋頭苦幹,彌補他們的混蛋上司犯下的愚蠢錯誤。

  這就是軍隊的現狀。教官們都是從這樣的環境中混出頭的。他們選拔學員的標準,不可避免要受到這種軍隊風氣的影響。

  無疑,類似丁·米克那樣的看透了這個體系的孩子會拒絕投入這種競爭。他是很少見的既可愛同時又富有才氣的孩子。他的可愛使他們想把他培養成一個統率軍隊的指揮官,但他的才能卻使他看穿了教官們玩的把戲。他不接受他們的青睞,因為他瞧不起這個愚蠢的軍隊體系。還有些有才華的孩子想討教官們的歡心都不成,像佩查·阿卡莉。這種孩子睡覺的時候腦子裡都在想著戰略戰術,他們有信心率領下屬投入戰鬥,他們有獨到的想法,而且行動果敢——但他們不夠引人注目,所以得不到教官們的重視,他們的缺點被誇大,實力被低估。

  因此豆子用一種與教官們相反的方式在腦子裡構建了一支戰隊。他在那些沒被教官們選中的孩子裡,挑出一些有能力、有主見的。當然,不能只看臉蛋和口才。他想像著,他們中誰可以當組長,率領他們的隊員跟著最高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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