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影子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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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勁想,希望能回憶起更多的往事。但他以後不會再把每件事都講給她聽了,因為她並沒有把知道的每件事都告訴他。這樣才平等。他要瞞著她,自己去找那個「整潔的地方」。等他覺得合適的時候才給她說。萬一結果不是她想要的呢?她會再次把他打發到大街上去?還會讓他去太空中的戰鬥學校嗎?測試結束時她倒是做過這樣的承諾,當時她說他的測試結果很好,但要等他滿了五歲才能進入太空,而且到那時也還不是由她一個人說了算。當時豆子就知道,她並不一定有能力實現自己的承諾。所以,如果她在他身上發現了什麼毛病,就極可能收回她做出的一切承諾,甚至包括保護自己不受阿喀琉斯傷害的諾言。這正是他決定要單獨行動的緣故。 他細細琢磨地圖,不斷在腦子裡勾勒拼湊一些畫面。每天睡覺前,他都自言自語一陣,逼著自己思考回憶,盡力回想看門人的面孔,還有自己生活過的那個看門人住的房間,以及室外的樓梯。那個俗不可耐的女人就是站在那個樓梯上與看門人吵架的。 當豆子覺得自己已經把所有能夠回憶起的內容都回憶到了以後,就開始尋找機會出門。豆子喜歡廁所,特別喜歡沖水,雖說看見東西一下子就被沖走了有點嚇人。有一天,豆子從廁所出來,沒有回到卡蘿塔修女通常給他上課的地方。他朝走廊另一頭走去,出門來到街上。一路順利,沒有人阻攔他。 豆子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光顧著去回憶看門人住的地方,結果忘了搞清楚自己現在待的這個地方在地圖上的位置。他對這裡一點都不熟悉,而且這裡看上去和自己習慣的街道大不相同。自己原來混的那條街上擠滿了過路人,有推手推車的、騎自行車的,還有穿旱冰鞋的,熙來攘往,好不熱鬧。眼前這條街上只見四處停放著轎車,卻幾乎見不著一個人,甚至見不著一家店鋪。所有住房和辦公室,包括居家辦公室的門外都有個小標誌。唯一與眾不同的房子,就是他剛走出的這一幢。這幢房子顯得比別的建築結實、端正和高大,但它前面卻沒有任何標誌。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卻不知道從這裡出發怎麼才能到達目的地。而卡蘿塔修女很快就會開始四處找他的。 豆子先考慮躲起來,但接著他想到嬤嬤聽過自己在「整潔的地方」躲藏的故事,她一定能估計到這點,然後封閉這幢建築把他從藏身之處揪出來。 腦子裡這個念頭一轉,豆子立刻撒腿跑了起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現在有多強壯,跑得和飛翔的鳥一樣快,而且一點兒不累,感覺似乎可以一直不歇氣地跑下去。他跑過整條街,在街口轉到了另一條街上。 一條街,又一條街,他迷路了。不,不能這麼說,因為他一開始就迷了路,這樣繼續迷下去,再迷也迷不到哪兒去。他在大街小巷中來回地行走、小跑、漫步、疾奔,最後意識到應該先找一條運河或水道,流水會把他帶向河邊或者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當第一座跨過水面的橋出現在眼前時,他辨認了一下河流的方向,然後選擇順著一條離河最近的街道往前走。儘管他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至少他知道應該怎麼走了。 豆子的辦法很見效。他沿著河道一路前行,發現河流在遠處轉了個彎,他想起地圖上河流彎曲的地方,判斷出了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馬斯河林蔭大道,這條路可以把他帶到波可遇害的地方。 卡蘿塔修女在地圖上標出的所有記號,豆子都記得一清二楚。他必須穿過自己原來在街頭流浪時生活過的一些地方,然後循序漸進,才有希望不斷接近當年看門人的住處。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卡蘿塔修女這會兒可能已經讓警察四處找他了,他們肯定會以為他又投入了街頭的流浪生活,因而會在他從前生活過的那些地方找他。 他們一定想不到我豆子現在不餓了。既然我不餓,我就不會慌張。 他決定繞道走。離開河流,離開城中吵鬧繁忙、到處是流浪兒的地段。因此只要看到熱鬧喧嘩的街道,他就避開。在這天剩下的時間和第二天的大部分時間裡,他在城裡轉了個大圈子,有一陣子他甚至繞到了鹿特丹城外。他看到了城郊的鄉村,和畫上畫的一樣——到處是大片的農田、高出地面圍繞著農田的公路。卡蘿塔修女曾經對他解釋過,鹿特丹大部分農田低於海平面,築建堤壩是保護農田不被大海漲潮淹沒的唯一方法,而堤壩的上面則被修成公路。豆子知道自己沒必要去堤壩那裡,不管能不能走得過去。 豆子遊蕩著返回城市。第二天傍晚時分,他走到斯希丹布魯克區,認出雷汀克大街的街名,接著找到伊爾斯默茲路口。他對這個十字街口很熟悉,這裡有一家讓他印象深刻的餐館。當他還是個嬰兒,不大說得來話時,曾來過這間餐館的後門。當時有很多大人沖上來喂他吃東西,幫助他,而不是一腳把他踢到大街上去。 他站在暮色裡。這兒的一切還都和原來一樣。他眼前仿佛看到一個婦人正端著一小碗食物,一邊拿著一個小調羹喂他,一邊絮絮叨叨地不知說著哪個國家的話。現在他能認得餐館前的牌子了,上面寫的是亞美尼亞文字,多半當年那個女人說的就是亞美尼亞語。 自己當時是從哪條道走到這兒來的呢?是被食物的味道吸引來的嗎?他往前走幾步,又後退幾步,在附近轉來轉去,想找回當年的感覺。 「幹啥呢,胖子?」 兩個八歲左右的小孩走了過來,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不像欺軟怕硬的無賴。可能是哪個團夥的成員吧。不,不能說團夥,現在應該叫家庭了,阿喀琉斯令所有事情都發生了改變。這種改變也許已經波及這一帶了。 「我找我爸爸。」豆子說。 「哪個是你的爸爸?」 豆子不能斷定他們問的這個「爸爸」是指正常的爸爸,還是指一個團夥的老大。但他趁著這個機會,說出了「阿喀琉斯」的名字。 他們嘲笑豆子居然跑到這裡來找「阿喀琉斯」:「他的地盤在河下邊老遠,他怎麼會上這兒來見你這種細皮嫩肉的胖子呢?」 被嘲笑一下倒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知道阿喀琉斯現在顯然已經聲名顯赫,他的名氣竟然傳到城市的這一邊來了。 「我才不會對你們說他的事情呢。」豆子說,「阿喀琉斯家庭裡的孩子都好吃好喝的,長得像我一樣胖。」 「嘿,也都像你這麼矮嗎?」 「過去我還要高點兒,可是我問題問得太多,老遭打壓,被壓矮了。」豆子說罷,推開他們,橫穿過羅澤蘭街。看門人的住處似乎應該在街那邊的什麼區域。 他們沒有跟上來。可能是阿喀琉斯魔力般的名字起了作用,但也許僅僅是因為豆子表現出的超常的自信鎮住了他們。他剛才對他們滿不在乎,一副沒把對方放在眼裡的樣子。 街這邊並沒有什麼事物讓豆子感到眼熟。他只好再折回原地,繼續尋找線索,尋找當年離開看門人後自己可能瞄過一眼的東西。但是沒用。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還在那裡徘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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