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八〇


  秘書又一次打開門,波斯基娜、堂·克裡斯托和堂娜·克裡斯蒂走了進來。波斯基娜來回看了看主教和代言人。

  「地板上沒有血,你是在找這個嗎?」主教說道。

  「我只是在揣摩屋裡的溫度而已。」波斯基娜說。

  「暖洋洋的,充滿雙方的彼此欣賞。」代言人說,「沒有憎恨的寒冰,也沒有灼人的怒火。」

  「代言人原來是一位天主教徒,這是從施過洗禮的角度來說,不是指個人信仰。」主教說,「我為他祝福,他看來變得老實多了。」

  「我一直對權威充滿敬意。」代言人說。

  「可你一來就用檢察官的口氣來威脅我們呢。」主教臉上帶著含義不明的微笑提醒他。

  代言人臉上的笑容同樣模棱兩可。「你也曾經告訴群眾我是撒旦,讓大家不要跟我說話。」

  主教和代言人相視而笑,其他人也帶著幾分緊張笑起來,坐下,等著。

  「會是你提請召開的,代言人。」波斯基娜說道。

  「請原諒。」代言人說,「我還邀請了另一個人參加這次會議,我們能不能再等幾分鐘。她來以後就好辦了。」

  埃拉發現母親在自家的房子外,離圍欄不遠。輕風吹過,卡匹姆草叢沙沙作響。母親的頭髮在風中輕輕掀動。埃拉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為什麼吃驚:母親多年來從來沒有散開過頭髮。以前被緊緊紮成髮髻的頭髮現在緩緩地飄拂著,長期被紮緊的地方彎成波浪形。這一刻,埃拉明白了。代言人是對的,母親會接受他的邀請。不管今天他的話給她帶來多大的屈辱、多麼深重的痛苦,卻讓她解脫了,讓她可以公然站在這裡,站在日暮黃昏中,凝望著豬仔的山頭。也許她看的不是山頭,而是圍欄。也許她想起了在這裡或是其他地方私會的那個男人,他們彼此相愛,卻不得不躲開旁人的眼睛。永遠偷偷摸摸,永遠躲躲藏藏。埃拉覺得,母親其實很高興。現在大家都知道利波是她真正的丈夫,也是我真正的父親。母親很高興,我也一樣。

  母親沒有轉身,但她肯定聽到了埃拉穿過草叢發出的聲音。埃拉在幾步之外停下腳步。

  「母親。」她說。

  「看來不是一群卡布拉。」母親說,「你的動靜可真不小,埃拉。」

  「那個代言人。他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是嗎?」

  埃拉把代言人的話講給母親聽。母親沒有轉身。埃拉說完後,母親等了一會兒,才轉身走上山坡。埃拉趕上幾步,「母親,」她說,「母親,你會告訴他德斯科拉達的事兒嗎?」

  「是的。」

  「這麼多年都沒說,為什麼現在要說?以前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你的工作幹得挺出色,沒我的幫助你也能做得挺好。」

  「你知道我在做什麼?」

  「你是我的學徒。我有進入你任何文件的權限,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如果我不看看你的工作,我還算得上老師嗎?」

  「可——」

  「你藏在科尤拉名下的文件我也讀過。所有十二歲以下孩子的文件情況都會每週向父母彙報一次。你不是母親,所以不知道。你跟我一塊兒去見他,我很高興,這樣我就用不著事後再對你說一遍了。」

  「你走錯路了。」埃拉說。

  母親停下腳步。「代言人不是住在廣場附近嗎?」

  「開會的地方是主教的辦公室。」

  母親第一次直視著埃拉。「你和那個代言人打算對我做什麼?」

  「我們打算救米羅。」埃拉說,「還有盧西塔尼亞殖民地,如果可能的話。」

  「居然想讓我走進蛇窟——」

  「主教是我們這邊的——」

  「我們這邊!這麼說,你所謂的我們,就是你和那個代言人囉?你以為我沒注意到?我所有的孩子,一個接一個,他都要從我手裡騙走——」

  「他沒有騙走任何人。」

  「他騙走了你們。專說好聽的,揀你們想聽的說,才會——」

  「他沒有專說好聽的。」埃拉說,「也沒有揀我們想聽的說。他只把事實告訴我們,我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他贏得的不是我們的感情,而是我們的信賴。」

  「不管他從你們那兒得到的是什麼,你們反正是不會給我的。」

  「我們希望給你,真的,我們希望信賴你。」

  這一次,埃拉沒有回避母親銳利的目光,掉開視線的是母親。當她重新看著埃拉時,眼裡閃爍著淚光。「我一直想告訴你們,」母親說的不是文件的事,「看到你們那麼恨他,我想告訴你們,他不是你們的父親,你們的父親是個仁慈、善良的人——」

  「可他沒有勇氣自己告訴我們。」

  母親眼睛裡重新燃起怒火。「他想要告訴你們,但我不准他說。」

  「告訴你吧,母親。我愛利波,和米拉格雷每個人一樣敬愛他。可他戴著一副假面具,和你一樣。雖然沒有人知道,但你們的謊言傷害了我們大家。我不怪你,也不怪他。但我感謝上帝讓代言人來到這裡,他把事實告訴了我們,讓我們得到解脫。」

  「當你對誰都不愛的時候,」母親低聲說,「說出真相是容易的。」

  「你這樣想嗎?」埃拉問道,「這方面我想我知道,母親。我覺得,你沒有真正瞭解任何人,瞭解他們隱藏在假像下面的真相——除非你愛他們。我覺得代言人愛父親,我是說馬考恩,我覺得在代言之前,他便理解他、愛他。」

  母親沒有回答,她知道女兒說得對。

  「我知道他愛格雷戈,還有科尤拉、奧爾拉多、米羅,甚至還有金和我。我知道他愛我。他的行動告訴了我,我知道這是事實,因為他從來不對任何人撒謊。」

  淚水湧出母親的眼眶,從她的面頰上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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