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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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能讓他們被帶走,我們大家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接受審判。原因很簡單:星際議會把我們的文檔剝了個精光。除了維持基本生活的最簡單的程序,比如動力、供水程序,電腦記憶體裡什麼都沒剩下。到明天,大家就什麼工作都做不成了,我們沒有足夠的動力開動工廠、採掘礦石、耕種農田。事實上我已經被解除職務,失去了決策權,成了個警察總監。我的唯一任務是:無條件服從並執行盧西塔尼亞撤離委員會的命令。」 「撤離?」 「殖民地的特許狀已經被收回了。他們正派遣飛船過來,準備把我們全部接走。這個星球上人類留下的一切痕跡都要徹底清除,連死人的墓碑都包括在內。」 安德分析她的態度。她不是那種一味服從上級命令的人。「你準備服從嗎?」 「動力和供水是通過安塞波控制的,圍欄也控制在他們手裡。他們可以把我們關在這裡,沒有水,沒有動力,我們別想逃出圍欄。他們說,只要米羅和歐安達上了你的飛船飛向特隆海姆,便可以適當放寬這些限制。」她歎了口氣,「唉,代言人,恐怕你這次到盧西塔尼亞旅行的時間沒選擇好。」 「我不是個觀光客。」怎麼會正好在自己來這裡的同時,星際議會發現了米羅和歐安達的嘗試行動?他懷疑這不是巧合。不過他沒把自己的懷疑告訴她。「你們的文檔有沒有保存下來的?」 波斯基娜歎口氣道:「我們沒別的辦法,只好把你拖下水了。我發現你的文件全都保存在安塞波上,不在盧西塔尼亞本地。我們已經把最重要的文件發送給你了。」 安德大笑起來,「好,太好了。幹得漂亮。」 「好處有限。我們又取不回來,就算取回來,他們馬上就能發現。到時候,你就跟我們一樣麻煩不斷了。而且下次就很難再鑽這個空子了。」 「除非你從我的文件裡把你們的資料拷回本地,然後立即切斷與安塞波的聯繫。」 「那樣一來,我們可就真成叛逆者了。這麼大的損失,值得做嗎?為了什麼呢?」 「為了贏得一個機會,為了把盧西塔尼亞星球建設成一個理想的人類世界。」 波斯基娜笑了。「他們肯定會覺得我們非常重要,但叛徒的前景恐怕好不到哪兒去。」 「我提個請求,先不要急著採取行動,不要逮捕米羅和歐安達。過一個小時,你和這裡的決策人士開個會,我列席,咱們一塊兒商量商量。」 「商量怎麼發動叛亂嗎?我想不出為什麼你要參與我們的決策。」 「開會時你們會知道的。我請求你,這個地方有一個極大的機會,不容錯失。」 「什麼機會?」 「彌補三千年前安德在異族屠滅中犯下罪孽的機會。」 波斯基娜瞪了他一眼。「你剛剛證明了自己會說大話,你還有其他本事嗎?」 她也許是開玩笑,也許不是。「如果你覺得我剛才是在吹牛皮,那你可就太不明智了,也許你擔當不起領導一個社會的責任。」他笑著說。 波斯基娜兩手一攤,聳了聳肩。「Pois é.」就算是吧。她還能說什麼呢? 「你會召集會議嗎?」 「行啊。在主教的辦公室。」 安德遲疑了一下。 「主教從不參加在別的地方舉行的會議。」她說,「如果他不同意,叛亂的事根本不可能。」她伸手敲敲他的胸口,「說不定他壓根兒不許你走進教會,你可是個異教徒啊。」 「但你一定會盡最大努力的。」 「為了你今晚做的事,我會盡力。這麼短的時間就能這麼深入地認識我的人民,只有智者才做得到。也只有像你這樣冷酷無情才能公然將可怕的秘密說出口。你的長處和短處——我們都需要。」 波斯基娜轉過身,急匆匆地走了。安德知道,在內心深處,她並不願意執行星際議會的命令。這個打擊太突然,太嚴厲了。事先連招呼都不打就罷免了她的職務,好像她是個罪犯似的。在不知犯了什麼錯的情況下,用強力迫使她就範。她渴望抗爭,渴望有一種辦法,能讓她給星際議會一記響亮的耳光,告訴他們一邊涼快去。如果有可能,乾脆叫他們見鬼去。但她不是傻瓜,除非知道即將採取的措施有利於她和她的人民,否則她是不會貿然反抗議會的。安德知道她是個稱職的總督,為了人民的利益,她會義無反顧地犧牲個人的尊嚴和聲譽。 廣場上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波斯基娜跟他談話的當兒,大家都走了。安德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年邁的士兵,在舊戰場上踽踽獨行,從拂過草叢的微風中傾聽古老戰場上的廝殺聲。 「別讓他們切斷安塞波。」 耳朵裡傳來的這個聲音讓他吃了一驚,不過他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反應,「簡!」 「我可以讓他們以為你切斷了自己與安塞波的聯繫,但你果真這麼去做,我就再也幫不了你了。」 「簡,」他說,「這是你幹的好事,對不對?如果沒有你的提醒,誰會注意到利波、米羅和歐安達的活動?」 她沒有作聲。 「簡,我很抱歉把你關掉了,我不是——」 他知道她明白下面的話,他用不著把這個句子說完。但她沒有回答。 「我是不會關掉——」 有什麼必要說完她聽了開頭就知道結尾的句子呢?她還沒有原諒他,就是這樣。不然的話,她早就叫他閉嘴、別耽擱她的時間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再次開口道:「我很想你,簡。真的很想你。」 她還是不作聲。她已經說完了要說的話:繼續保持安塞波的暢通。就這麼多。至少現在就這麼多。安德不在乎多等一會兒。知道她還在,還在傾聽,這就夠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安德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面頰已經被淚水沾濕了。他知道,這是寬慰的淚水,是一種宣洩。一次代言,一次危機,人們的生活被撕成碎片,殖民地的前途岌岌可危,我卻流下了寬慰的眼淚,因為一個聰明過頭的程序又開始對我說話了。 埃拉在他狹小的住處等著他,眼睛哭得紅紅的。「你好。」她說。 「我做的事你稱心了?」他問。 「我真沒想到。」她說,「他不是我們的父親。我早該想到。」 「我看不出來你怎麼早該想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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