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四三


  這是重要信息。米羅記住了,留待今後研究。圍欄外沒有哪個地點能看到圍欄裡的礦。也就是說,豬仔們肯定想出辦法鑽進了圍欄,從裡面觀察人類的活動。「金屬確實產自土地,但只能產自特定的地點,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出這些地點。還有,掘出來的不是真正的金屬,它與岩石混雜在一起,必須經過淨化來改變形態。這些過程十分複雜。另外,開採出來的金屬都是有數的,哪怕我們只給你們一件工具——一把螺絲刀、一把鋸子——別人就會發現,就會到處找。但卡布拉奶漿就不同了,沒人會搜查奶漿。」

  「箭」定定地注視著他,米羅迎著他的視線。「我們再考慮考慮。」 「箭」說。他朝「日曆」伸出手,「日曆」把三支箭交到他手裡。「你們看看,這些怎麼樣?」

  「箭」的造箭技術很高明,這三支和他的其他產品一樣無可挑剔。改良之處在箭頭上,不再是從前那種打磨過的石箭頭。

  「卡布拉的骨頭。」米羅說。

  「我們用卡布拉殺死卡布拉。」他把箭交還「日曆」,站起身來,走了。

  「日曆」把木質箭杆舉在眼前,向它們唱起歌來。歌詞是父語。這首歌米羅以前聽過,但聽不懂歌詞。曼達楚阿有一次告訴他,這是一支祈禱歌,是請求樹木的原諒,因為他們使用了不是木頭做成的工具。他說,不然的話,樹會以為小個子不喜歡它們了。唉,宗教啊。米羅歎了口氣。

  「日曆」拿著箭走了。那個名叫「人類」的年輕豬仔佔據了他剛才的位置,面朝米羅蹲在地上。他把一個用樹葉裹著的小包放在地上,細心地打開它。

  包裹裡是一本書——《蟲族女王和霸主》。這是米羅四年前送給他們的。為了這件事,米羅和歐安達之間還起了一場小爭執。最初是歐安達惹出來的事,當時她正和豬仔們討論宗教問題。也難怪歐安達,當時曼達楚阿問她:「你們人類不崇拜樹,怎麼還能活下去?」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曼達楚阿說的不是木頭樹,而是神靈、上帝。「我們也有一位上帝,是一個人,他已經死了,同時又活著。」她解釋道。只有一個?那,現在他住在什麼地方?「沒有人知道。」那這個上帝有什麼用處?你們怎麼能跟他說話呢?「他住在我們心裡。」

  豬仔們覺得莫名其妙。後來利波笑話她:「你明白了吧,對他們來說,咱們深奧的神學理論聽起來像是迷信。住在我們心裡!跟那些能看到能摸到的樹木相比,這算什麼宗教。」

  「還能在這個『上帝』身上爬上爬下,在它身上捉瑪西歐斯蟲吃,更別提還能把這位『上帝』砍成幾截搭木屋。」歐安達回道。

  「砍?把它們砍倒?石質工具、金屬工具都沒有,怎麼個砍法?不,歐安達,他們是用祈禱詞兒把它們咒倒。」歐安達沒被這句宗教笑話逗樂。

  在豬仔的要求下,歐安達後來給他們帶去了一本斯塔克語《聖經》中的《約翰福音》。米羅執意要同時送他們一本《蟲族女王和霸主》。「聖約翰的教導中沒有提到外星生命。」米羅指出,「但死者代言人對人類解說了蟲族,同時也向蟲族解說了人類。」當時歐安達還因為米羅的褻瀆神明大為惱怒。可時間還沒到一年,他們發現豬仔們把《約翰福音》當成生火的引火物,而把《蟲族女王和霸主》仔仔細細包裹在樹葉裡。歐安達為此難受了好久,米羅不是傻瓜,知道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在她面前顯出得意的樣子。

  這時,「人類」把書翻到最後一頁。米羅留意到,從書本打開的那一刻起,在場的所有豬仔都靜靜地聚了過來。擠奶舞停止了。「人類」撫摸著最後一段文字,輕聲道:「死者代言人。」

  「對,我昨晚見過他了。」

  「他就是那個真正的代言人,這是魯特說的。」米羅告訴過他們,代言人很多,《蟲族女王和霸主》的作者早就去世了。但是,他們顯然仍舊不願放棄幻想,一心指望來這裡的代言人就是那個人,寫出這本聖書的人。

  「我相信他是一位十分稱職的代言人。」米羅說道,「對我的家人很好,我覺得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他什麼時候到我們這裡,對我們說話?」

  「這個我還沒問過他。這種事我不能一見他的面就說,得慢慢來。」

  「人類」把頭歪在一邊,發出一聲響亮的嚎叫。

  我死到臨頭了嗎?米羅心想。

  不。其他豬仔輕輕觸摸「人類」,幫助他把書本包好,捧著走了。米羅站起身來,離開這個地方。豬仔們自顧自各忙各的,誰也不看他,仿佛他是個隱身人似的。

  歐安達在樹林邊趕上他,這裡長著茂盛的灌木叢,從米拉格雷方向沒人能看到他們倆。當然,也沒人閑得沒事幹注意森林這邊的事。「米羅。」她輕聲喚道。他一轉身,正好把她摟在懷裡。她撲過來的力量很大,他朝後踉蹌了兩步才沒摔個仰面朝天。「想殺我還是怎麼?」他含混不清地問道,或者說,盡可能清楚地問道,因為她不住地吻著他,使他很難說出一句完完整整的話來。最後他終於放棄了,也專心地回吻她,長長的、深情的吻。接著,她一下子抽身後退。

  「瞧你,越來越好色了。」

  「每次女人在樹林裡襲擊我、親我的時候,我都這樣。」

  「別那麼衝動,米羅。咱們還得等很長時間呢。」她拉著他的腰帶把他拽過來,再次吻著他。「還得再過兩年咱們才能結婚,不管你母親同不同意。」

  米羅沒有強求。倒不是因為他贊成這裡禁止婚前性生活的宗教傳統,而是因為他明白,像米拉格雷這種不太穩固的社會中,大家都應該嚴格遵守約定俗成的婚嫁習俗。穩固的大型社會可以包容一些未經批准的婚嫁,但米拉格雷太小了。歐安達這樣做是出於信仰,米羅則是由於理智的思考。所以,儘管機會很多,但兩個人仍然僧侶似的保持著清白。如果約束米羅的僅僅是宗教觀念,那歐安達的貞潔可就岌岌可危了。

  「那個代言人,」歐安達道,「你知道我不想把他帶到這兒來。」

  「你這樣想是出於天主教徒的信仰,不是出於理智。」他想再吻吻她,不料她一低頭,這一吻落在了她的鼻子上。米羅照樣親熱地吻著歐安達的鼻子,直到歐安達笑得忍不住了,將他一把推開。

  「你可真邋遢,米羅。」她拿起他的衣袖擦鼻子,「聽我說,自從開始幫助豬仔改善他們的生活之後,咱們已經把科學方法扔到了一邊。也許還要過十年二十年,衛星勘察才會發現他們技術改善之後帶來的顯著變化。也許到了那時,我們已經徹底改變了豬仔,其他人再怎麼干預也無法逆轉這個變化。可是,如果讓一個陌生人進入這個項目,我們就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他會把我們做的事公佈出去的。」

  「也許會,也許不會。剛當你父親的學徒時,我也是個陌生人。這你知道。」

  「是個怪人,但不是陌生人。我們對你很瞭解。」

  「昨晚你真該見見他,歐安達。他先讓格雷戈變了個人,後來,科尤拉醒來的時候哭了,他還——」

  「他們本來就是絕望、孤獨的小孩子,這能證明什麼?」

  「還有埃拉,埃拉笑了。連奧爾拉多也融入了家庭。」

  「金呢?」

  「至少他沒再大叫大嚷讓異教徒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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