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四一


  「馬考恩?!」納維歐一聲驚呼,「你大老遠到這兒來,不可能是替他代言吧?他幾個星期前才——」

  「我被請求替幾位死者代言,納維歐先生,我決定從馬考恩開始。」

  納維歐的臉一擰。「我希望你能先證實你有這個權力。」

  簡在安德耳朵裡悄聲道:「咱們先鎮鎮這傢伙再說。」眨眼間,納維歐的終端啟動了,調出官方文件,簡換了一副最威嚴的官腔嗓門宣讀道:「茲證明安德魯·維京——死者代言人——接受請求,為盧西塔尼亞殖民地米拉格雷市公民馬科斯·希貝拉代言,訴說其生平與死因。」

  鎮住納維歐的還不是官方證明,而是安德根本沒做出任何提出請求的舉動,甚至沒登錄上他的終端。納維歐立即明白,代言人耳朵裡有植入式電腦,有一條直通線路。這種昂貴的通訊手段證明此人來頭不小,在高層極有影響力,他的請求肯定會被批准的。盧西塔尼亞還找不到一個人有這種權威,連波斯基娜市長都沒有。納維歐得出了結論:不管這個代言人是誰,他可是一條大魚,佩雷格裡諾的小煎鍋盛不下他。

  「好吧。」納維歐說,勉強擠出笑臉。現在他似乎又恢復了剛才笑逐顏開的樣子,「反正我早就準備幫你了。你知道,主教有點大驚小怪,米拉格雷的人也不是全都受他的影響。」

  安德還了他一個笑容,禮貌地接受了他的假客套。

  「馬科斯·希貝拉的死因是先天性遺傳缺陷。」他嘰裡咕嚕說了一長串似是而非的拉丁名詞,「這種病你以前肯定沒聽說過,它相當罕見,是通過基因傳給下一代的。最初發作區域通常是生殖器。大多數病例中,患者的內外分泌腺體被脂溢性細胞取代。換句話說,數年時間裡,一點一點地,腎上腺、垂體、肝臟、睾丸、甲狀腺等等會逐漸變成一團一團肥大的脂肪組織。」

  「這種病肯定致命嗎?會不會好轉?」

  「哦,會的。事實上,馬考恩比普通病人多活了整整十年。從很多方面來說,他這個病例是十分突出的。有記載的其他所有同類病例中——我承認,這種病例不是很多——疾病初發區都是睾丸,造成患者不育,大多數會成為性無能。馬科斯·希貝拉卻有六個健康的子女,說明他的睾丸是最後被感染的腺體。可一旦睾丸受到感染,病變一定快得不同尋常。他的睾丸已經完全成了脂肪性組織,而他的肝臟和甲狀腺卻還能繼續工作。」

  「最後死亡是因為哪個部位的病變?」

  「垂體和腎上腺不行了。他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在一家酒吧裡就那麼倒下了。我聽說他當時正哼黃色小調呢,咣當一下,就完了。」

  安德總能一下抓住關鍵。「如果患者不育,這種遺傳病是怎麼傳遞到下一代身上的?」

  「通常是通過兄弟姐妹。一個孩子得這種病死了,但疾病徵兆在他的兄弟姐妹身上表現得不明顯,於是他們把病變的種子傳遞到他們的子女身上。馬考恩是有子女的,所以很自然,我們擔心這幾個孩子身上也攜帶了病變基因。」

  「你給他們做過檢查嗎?」

  「沒有一個孩子有基因方面的缺陷。我做檢查時,堂娜·伊凡娜娃就在我肩膀後頭盯著,這個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到。我們確定了病變基因的結構之後,再一個一個挨著檢查那些孩子,刷刷刷,沒問題。就這樣。」

  「沒有一個孩子有問題?連隱性趨勢都沒有?」

  「Graças a Deus.」大夫說道,「萬一他們真帶著有害基因,誰還敢跟他們結婚。說起這個,有件事我實在不明白,馬考恩自己的基因病變怎麼沒被人發現?」

  「這裡定期做基因檢查嗎?」

  「哦,不,這倒不是。但我們這兒三十年前爆發過一場大瘟疫。堂娜·伊凡娜娃的父母,尊敬的加斯托和西達,他們替每個人都做了仔細的基因檢查,男人、女人、小孩,殖民地裡所有人都做了檢查。靠這種手段他們才發現了治癒瘟疫的方法。誰的基因有什麼缺陷,一看他們的電腦記錄就知道。我就是這樣發現馬考恩的死因的。過去我從沒聽說過這種病,可電腦裡有記錄。」

  「加斯托和西達沒有發現馬考恩的基因缺陷?」

  「顯然沒有。如果發現了,他們一定會告訴馬考恩的。可就算他們疏忽了,伊凡娜娃自己怎麼會沒發現?」

  「也許她發現了。」安德說。

  納維歐大笑起來。「不可能。沒有哪個頭腦正常的女人會故意懷上有那種基因缺陷的男人的孩子。馬考恩一定被痛苦折磨了許多年。你是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受那份罪的。不不,伊凡娜娃也許算得上是個怪人,但她不是瘋子。」

  簡樂壞了。安德才進屋,她便在終端上空現出原形,縱聲大笑起來。

  「也難怪他。」安德說,「在這樣一個虔敬的天主教殖民地中,外星生物學家是最受尊重的人物。他當然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大人物會有什麼隱情,也就不會質疑自己的分析基礎。」

  「你就別替他辯護啦。」簡說,「我本來就沒指望你們人類具有軟件一樣的邏輯推理能力。我自己覺得可笑,這你可管不了。」

  「倒也說明此人確實挺純潔的。」安德說,「寧肯相信馬考恩的病與其他所有有記錄的病例不一樣,寧肯相信伊凡娜娃的父母不知怎麼沒發現馬考恩的病,她嫁給他時不知情。可是根據奧卡姆剃刀定律,我們更傾向於相信比較簡單的解釋:馬考恩和其他同類患者沒什麼不同,最初發病區也是睾丸,娜溫妮阿的所有孩子其實都不是他的。怪不得馬考恩那麼惱怒。她的六個孩子,人人都在向他證明,證明她在跟別的男人睡覺。也許這兩人結婚前就講好了,她不會對他忠實。可居然生出六個孩子來,馬考恩最後可受不了啦。」

  「這種宗教觀念真是妙不可言。」簡評論道,「她可以為了通姦而結婚,但卻一定要依照教規,不採取避孕措施。」

  「你掃描過那幾個孩子的基因模式嗎?看看誰最有可能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你是說你還猜不出來?」

  「我猜得出來,但還是想要明確的醫學證據。」

  「當然是利波,怎麼可能是別人?真是好一條大色狼!跟娜溫妮阿生了六個,外加自己老婆的四個。」

  「我有一點不明白。」安德說,「娜溫妮阿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嫁給利波。沒道理嘛,嫁給一個自己瞧不起的男人,而且她肯定知道他有病,然後又懷上別的男人的孩子。她一定是早就愛上了利波。」

  「你們人類就是這樣,變態呀,麻煩呀。」簡拖著長腔,「匹諾曹可真傻,居然想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小孩子。長個木頭腦袋多好,比變成真人強多了。」

  米羅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覓路前進,時而碰上一株他知道姓名的樹,不過他拿不准。人類沒有豬仔那種本事,能給一大片樹林中的每一株分別取一個名字。當然,人類也沒像豬仔那樣把樹木當成自己祖先的圖騰。

  米羅的目的地是豬仔的木屋,他有意選擇了一條繞遠的路。這是利波教他的。利波本來有一個學徒,就是他自己的女兒歐安達,後來又收下了米羅。一開始他就告訴米羅和歐安達,絕不能踏出一條從米拉格雷直通豬仔木屋的直路。利波警告兩人,也許有一天,豬仔和人類之間會爆發衝突,我們不能給大屠殺開闢一條便捷通道。所以米羅今天才會繞著小河對面較高的岸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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