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遊戲 | 上頁 下頁
八六


  「華倫蒂,」安德說,「有件事我想說明一下,我到那裡並不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我想做一個統治者,或是因為我討厭這裡。我去那裡是因為我對蟲族的瞭解比任何人都深,或許我在那裡可以更加深入地瞭解它們。我從它們手中奪走了它們的未來,我所能補償的就是從它們的過去中學習。」

  旅程漫長而平靜。航程結束時,華倫蒂完成了她的《蟲族戰爭史》的第一卷,她通過「安塞波」將它傳回了地球,署名為「德摩斯梯尼」。安德在殖民者中贏得了尊敬,他們不再把他當作神,但依然敬愛他,尊重他。

  他在新世界裡努力工作,他總是用說服代替命令,從不對別人指手畫腳。他和每個人一樣努力工作,致力於建立一個自給自足的社會。大家一致認為,他應該做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去探索蟲族留下來的設施,從它們的建築、機械和土地上找出能被人類利用的東西。這裡沒有典籍讓他們閱讀——蟲族根本不需要那些,所有事情都存貯在它們的記憶裡,它們用思想來交流。當蟲族滅亡後,它們的知識也隨之湮滅。

  然而,蟲族為畜欄和糧食倉庫建造的房頂異常牢固,安德從這些情況得知這裡的冬天一定十分難熬,風雪將會非常猛烈。建築外圍的籬笆都裝上了尖頭指向外面的銳利木樁,他由此知道這裡一定有危險的猛獸來襲擊它們的莊稼和家畜。從它們的磨坊裡,他得知了果園裡那種長長的、味道古怪的水果在乾枯落地之後,將會成為它們的主食。而且,他知道那些普通的蟲人雖然沒有獨立意識,但它們確實非常喜愛自己的孩子。

  生活漸漸安定下來,日子年復一年地過去了。殖民者們居住在木屋裡,他們把蟲族城市的隧道當作倉庫和工廠。他們還成立了議會,選出了行政長官。對於安德,他們雖然把他稱作總督,但實際上他的作用更像是一位法官。這裡有犯罪與爭吵,也有友愛與協作,人群之中有愛有恨。這就是人類的世界。他們不再熱切地企盼從「安塞波」裡傳來的地球消息,地球上的風雲人物對他們來說影響甚少。他們唯一知道的名人就是彼得·維京,他現在是地球的統治者。

  從地球上傳來的唯一消息是個和平的信息,地球又再度欣欣向榮,一支巨大的遠征艦隊正離開太陽系,穿過小行星帶,前往蟲族的殖民星球。很快將會有其他殖民者來到這個世界——安德的世界,他們將會成為鄰居。那些殖民者離這還有一半的距離,但沒有人關心這些事。當新來者到達之後,他們將幫助那些人,把所學到的知識教給他們,但眼下他們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誰和誰結了婚,誰生病了,還有什麼時候才到播種季節等雞毛蒜皮的事。

  「他們正在變成紮根土地的人。」華倫蒂說,「現在不再有人關心德摩斯梯尼今天出版了他的第七卷歷史著作。這裡根本沒有人看這些東西。」安德按了一下鍵盤,他面前的電腦顯示了下一頁。「非常深刻,華倫蒂。你還準備寫多少卷?」

  「還有一卷,關於安德·維京的歷史。」

  「你打算怎麼做,一直等到我死以後才寫完它?」

  「不,我將一直寫下去,寫到現在為止,我才會結束它。」

  「我有個好主意。你可以寫到我們打贏最後一場戰役的那天,就此結束。在那天之後,我所做的事都不值一提。」

  「或許會,」華倫蒂說,「或許不會。」

  「安塞波」傳來消息,新的殖民者將在一年內到達。他們要求安德佈置一個地方讓他們安頓下來,地點要在安德的殖民地附近,這樣他們就可以進行商貿交易,但又不能太近,以使他們之間能夠分開管理。安德用低空探測船開始搜索。他帶上了一個小孩,十一歲大的男孩艾博拉。發現殖民地時,艾博拉只有三歲,他只記得這裡這個世界。安德和他坐上低空探測船飛到安德定下的新殖民點,然後在那兒紮營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們步行到四周探查。

  第三個早上,安德覺得有點心神不定。他覺得自己仿佛從前來過這個地方。他朝四周望瞭望,這裡人跡未至,他從未來過。他呼叫著艾博拉。

  「喂,安德!」艾博拉站在一片陡峭的山坡頂上喊,「上來!」

  安德爬了上去,泥炭從他的腳下滑落,這裡的土質非常柔軟。艾博拉指點著下方。

  「這真難以置信!」他說。

  從艾博拉的位置望去,山坡後面是一條峽谷,峽谷深處有些地方有水,兩岸則是底下寬上面窄的弧形斜坡,而且間或不斷向上延伸,在水面上接合,看上去隨時都會塌下來。山坡後面,一頭是由肋骨似的峭壁形成的V字形峽谷;另一頭則是一片突起的白色岩石,形狀像一個咧著嘴的骷髏頭,嘴裡長滿了樹木。

  「就像有個巨人死在這兒,」艾博拉說,「然後泥土不斷落下來蓋住了他的屍體。」

  現在安德明白了為什麼這裡看上去如此熟悉,因為這裡像極了遊戲中有巨人屍體的那個地方。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曾無數次在遊戲中到過這裡。但這是不可能的。戰鬥學校的計算機不可能知道有這個地方。他用望遠鏡朝四周觀察,心裡既害怕,又希望能看到其他屬￿那個地方的東西。

  秋千、兒童滑梯、平梯,它們現在都長大了,但形狀是不會看錯的。

  「這個地方肯定不是天然的。」艾博拉說,「看,這個像頭蓋骨的地方,那些不是岩石,仔細看看,是混凝土。」

  「我知道,」安德說,「它們是為我而建造的。」

  「什麼?」

  「我知道這個地方,艾博拉。那些蟲族為我建造了它。」

  「可在我們到達這裡的五十年前,那些蟲人全都死了。」

  「你是對的,這是不可能的,但我有自己的想法。艾博拉,我不該讓你跟著我。可能很危險。如果它們對我的瞭解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它們說不定會——」

  「說不定會給你設下陷阱。」

  「因為我殺死了它們。」

  「不要下去,安德。不要上它們的當。」

  「如果它們想復仇,艾博拉,我不介意。但它們可能不是這麼想的。或許這是一種交流的方式,這是它們留給我的便條。」

  「它們根本不知道書寫和閱讀。」

  「或許當它們死後,它們學會了。」

  「好吧,如果你想上什麼地方去,我肯定不會死待在這兒。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年紀太小,不該冒這個險——」

  「不要小看人!你是安德·維京,不要告訴我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只能做些什麼!」

  他們一起登上探測船,飛到操場上空,俯視著森林和林間空地上的那口井。在那兒,陡峭的岩壁上有個洞,外面是個平臺,正像在「世界盡頭」裡的情景一樣,正在它應在的地方。而在遠處,聳立著一座城堡,城堡上立著塔樓。

  他把艾博拉留在探測船上。「不要跟著我,如果我一小時後還沒有回來,你就自己回去。」

  「去你的,安德,我跟你一起去。」

  「聽話,艾博拉,否則我用泥巴塞住你的嘴。」

  雖然安德的語氣是開玩笑,但艾博拉知道他是認真的,他只好留在飛船上。

  塔樓的牆壁上有很多突起物,易於攀爬。這是它們有意做成的,方便他攀爬。

  房間正像遊戲裡一樣。安德記得很清楚,他掃視著地板,看能不能找到那條毒蛇,但地板上只有一張毯子,一角繡著一個蛇頭。只是摹寫,而不是複製,對於這些不存在藝術的種族來說,做得相當不錯。它們一定是從安德的記憶裡抽出了這些圖像,它們穿越了很多光年找到了他,研究了他腦中最可怕的噩夢。但目的何在?為了把他帶到這個房間,當然沒錯。這應該是為了給他留下什麼信息。那些信息在哪裡?他又怎能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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