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遊戲 | 上頁 下頁
六七


  「不。」他回答說。

  「打敗蟲族,再回家看看,看還有誰會注意彼得。當全世界的人都愛戴你、敬佩你時,看看他的眼神。在他的眼裡只有失敗,安德。這就是你打敗他的方法。」

  「你不明白。」他說。

  「不,我明白。」

  「不,你一點也不明白,我根本不想打敗彼得。」

  「那麼你想怎麼樣?」

  「我想讓他喜歡我。」

  她沒有回答。她只知道,彼得不會喜歡任何人。

  安德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躺在那裡……

  華倫蒂身上的汗水幹了。黃昏來臨時,蚊子開始在四周嗡嗡叫喚。她最後在水中泡了一下,然後開始將木筏推向岸邊。安德似乎沒有覺察她在做什麼,但他不規則的呼吸告訴她,他並沒有睡著。他們回到岸邊時,她爬上船塢說:「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愛你,安德,比以前更愛你。」

  他沒有回答。她不知道他相不相信。她走回小山丘,朝格拉夫大發雷霆,是格拉夫讓她這樣對待安德的。但畢竟,她已經完成了軍方的要求,說服了安德重新回到訓練中,他有好一段時間是不會原諒她的。

  安德走進門去,身上依然還是濕的,他在湖中又泡了一會兒。外面都黑了,房裡也一片漆黑,格拉夫正等著他。

  「我們現在就走嗎?」安德問。

  「由你決定。」格拉夫說。

  「什麼時候?」

  「當你準備好的時候。」

  安德洗了個澡,穿上衣服。他最終還是習慣了便服,但少了制服和急凍服總覺得不大對勁。我永遠都不會再穿上急凍服,他想。那是戰鬥學校裡的遊戲,我挨過來了。他聽見蟋蟀在森林裡叫個不停,不遠處傳來了汽車緩慢行駛在沙礫上的沙沙聲。

  還有什麼東西要帶走嗎?他從圖書館借了幾本書,但它們屬￿這所房子,他不能帶走。他唯一擁有的東西就是親手建造的木筏。可它也只能留在這兒。

  房間的燈亮了,格拉夫依然等在那裡。他也換了裝,重新穿上了軍服。

  兩人坐在汽車後座,沿著鄉村小徑駛向航空站。「人口在不斷增長,」格拉夫說,「他們在這個地區保留了樹林和農田。這裡是分水嶺。雨水從這兒開始形成多條河流,大量地下水從四周彙聚過來。地球是很深的,從根本上說,在它的內心深處是有生命的,安德。我們人類只不過生活在最表層,就像昆蟲生活在船塢邊那潭死水的浮渣上。」

  安德一言不發。

  「我們用獨特的方式訓練指揮員,因為必須如此——他們必須目標明確,不能被其他事情分心,因此我們要孤立他們。就像你一樣,讓你和其他人分隔。這種方法的確有效。但當你見不到別的人,忘記了地球的生活,住在被冰冷太空圍繞的金屬牆裡時,你很容易忘記為什麼地球是值得拯救的,為什麼這個世界的人值得你所付出的代價。」

  所以他們把我帶來這裡,安德想。你們時間不多,可是你們寧願耗費三個月來讓我愛上地球。好吧,你做到了。你所有的詭計都成功了。華倫蒂也一樣。她是你的另一個詭計,讓我想起我到戰鬥學校並不是為了我自己。好吧,我想起來了。

  「我或許利用了華倫蒂,」格拉夫說,「你可以因此而恨我,安德,但你要記住一點——她之所以能打動你是因為,你們之間的感情是真摯的,那才是最重要的。數十億人類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才是你為之奮鬥並且要保護的目標。」

  安德把臉轉向窗口,看著外面的直升機和飛船起起降降。

  他們乘坐一架直升機到達聯合艦隊的「矮樁」太空港。這裡有個正式名稱,以一位去世聯盟首腦的名字命名,但人人都叫它矮樁。這是這裡過去那個可憐小城的名字,現在小城已經被徹底推平,成為通向散佈在帕姆利科海灣中那一個個巨大的鋼筋混凝土人工島的通道。岸邊有一些枝條末端垂在水中的老樹,幾隻水鳥,在咸水裡邁著小步。此時天空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地上又黑又滑。

  格拉夫領著他穿過迷宮般的過道。他們的通行證是格拉夫隨身帶著的一個小塑料球,他把小球投進過道旁的小孔,門打開了,衛兵立正朝他們敬禮。小球被彈出來,格拉夫一行繼續前進。安德注意到開始時每個人都注視著格拉夫,但隨著他們逐漸深入發射基地,人們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入口處的人留意的是那個真正擁有權力的人,但到了人人都有權力的地方,大家所關心的是他的貨物。

  格拉夫坐進飛船裡緊靠安德的座位,系上安全帶。到了這個時候,安德才意識到格拉夫要和他一起出發。

  「你要跟我多久?」安德問,「要一直跟著我嗎?」

  格拉夫微微一笑。「陪你走到頭,安德。」

  「艦隊已任命你為指揮學院的院長?」

  「沒有。」

  那麼,艦隊解除了格拉夫在戰鬥學校的職務,唯一目的就是專門陪伴安德前往他的下一所學校。安德心想,我到底有多重要?在他腦海裡,彼得的聲音輕輕響起,這是一個問題。他明白彼得的意思:我怎麼利用這個優勢?

  他聳聳肩,試圖將思緒轉移到別的地方。彼得或許有統治世界的幻想,但安德沒有。可回頭一想戰鬥學校裡的生活,安德意識到,雖然自己從來沒有追求權力,他卻總能擁有它。但安德認定,這種權力源自優異的表現,而不是通過什麼手段獲得的,他沒有理由感到羞愧。或許除了豆子外,他從來沒有利用這種權力傷害過別人。至於豆子,事情最終也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豆子最後成了朋友,取代了阿萊在他心中的位置,而阿萊則取代了華倫蒂。

  華倫蒂在幫助彼得實現他的夢想,但不管怎樣,她仍然愛著安德。回憶將他的思緒帶回了地球,回到躺在水中的安靜時光,樹木繁茂的小山像懷抱一樣環繞在四周。那就是地球,他想。對他來說,那不僅僅是個直徑數千公里的球體,那裡有被波光粼粼的湖水環繞著的森林,山巔處若隱若現的房子,湖邊鬱鬱蔥蔥的土坡,魚兒歡快地躍出水面,鳥兒啄著蟲子在天空振翅,處處是蟋蟀的歌聲、輕輕吹拂的微風和小鳥的啁啾。在他遙遠的童年,一個女孩的聲音佔據了他的生活,這個聲音保護了他免受折磨,也正是這個聲音使他不顧一切,寧願返回戰鬥學校甚至離開地球再過上四年、四十年或四百年。即使她更愛彼得,他仍然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他的眼睛閉著,一聲不吭,只有均勻的呼吸聲。格拉夫的手伸過過道,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安德吃了一驚,身子變得僵硬,格拉夫很快縮回手。一時間,安德驚訝地想到,格拉夫或許真的關心他。不,不可能,這只是另一個老謀深算的姿態。格拉夫正在將一個小男孩訓練成指揮官。在指揮課程的第17單元,安德曾經從講課的教官那兒學過怎樣用肢體語言撫慰下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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