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遊戲 | 上頁 下頁
四〇


  阿萊和沈再次向安德道歉,恢復了嚴肅的態度,以保持對他的尊重。安德明白了:他們的笑聲中,他們的友誼裡,沒有包括他。

  他們怎麼會覺得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分子呢?我沒有和他們一塊兒笑,沒有參加他們的談論。我只是站在那兒,看著他們,像個教官。

  他們就是這麼看我的——教官、傳奇式的士兵,不是他們中的一員。再也不是那個可以緊緊擁抱、在他耳畔輕聲說「賽倆目」的安德了。那種事只發生在安德還是個孤獨無助的受害者的時候。現在,他已經是最出色的士兵,已經完全、徹底地和其他士兵分隔開來。

  我真替你難過,安德。他躺在床上,在電腦裡打出一行字:「可憐的安德。」然後他笑起來,刪除了這行字。在這個學校裡,沒有一個男孩或女孩不想擁有他現在的地位。

  他登錄幻想遊戲,像往常一樣通過小山上侏儒們用巨人屍體建起的村莊。牆壁很堅固,是用巨人的肋骨做成的,它們的弧度非常合適,肋骨之間還留有足夠的空間做成窗戶。巨人的整個身體被分成一座座房子,面對沿脊骨下行的道路。它的骨盆被雕成圓形劇場,一群侏儒馬在巨人的兩腳之間吃著草。安德從來沒弄明白侏儒們整天忙忙碌碌在幹什麼,但他通過村莊時,他們沒有妨礙他,他也沒有傷害他們。

  他躍過公共劇場底部的恥骨,穿過牧場。那群侏儒馬躲開他,他沒有追趕它們。安德現在已經弄不明白這個遊戲是怎麼回事了。在他第一次到達「世界盡頭」之前,他遇到的不是戰鬥就是猜謎,在敵人殺掉你之前打敗他,或者琢磨怎樣穿過障礙物。但是現在,沒有打鬥,戰事不存在了,無論去什麼地方都不會碰到障礙。

  當然,「世界盡頭」城堡的房間是個例外,遊戲中只剩下這一個危險的地方。不管他多少次發誓說永遠不會再回到那兒,永遠不會再殺死那條蛇,永遠不會再面對他的哥哥,安德還是一次又一次回到那裡,然後無論怎麼做,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在那裡死掉。

  這次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他試著用桌上的小刀插進牆壁的灰泥裡,從牆上挖出一塊石頭探查,但一捅破灰泥,洪水立刻從裂縫裡噴出,安德只能盯著電腦上他的角色再也不受他控制,拼命與洪水搏鬥以保存性命。房間裡的窗戶不見了,水位逐漸升高,他的角色慢慢沉了下去。每當這個時候,彼得的臉就會出現在鏡子裡,盯著他。

  我被困在這裡了,安德想,困在「世界盡頭」裡無路可走。不管他在戰鬥學校如何成功,一種辛酸湧上心頭。安德明白了,這是絕望的滋味。

  華倫蒂到學校時,校門口站著幾個穿制服的人。他們不像衛兵一樣挺立不動,而是懶懶散散站在四周,好像正等著學校裡面某個人辦完自己的事情出來。他們的軍裝是IF陸戰隊的,每個人都在電視紀錄片裡那些血腥戰鬥中見過。這給那天的學校帶來了一絲浪漫氣氛:所有孩子都興奮不已。

  但華倫蒂興奮不起來。一方面,這讓她想起了安德;另一方面,她很害怕。有人最近對德摩斯梯尼的文章進行了強烈抨擊。這篇評論和她的文章在國際關係論壇的公共板塊裡引起了激烈爭論,很多最重要的人物都紛紛發表看法,對德摩斯梯尼的文章或支持或反對。最讓她擔心的是一個英國人的評論:「不管他願不願意,德摩斯梯尼不能永遠隱藏在假名之後。他激怒的聰明人太多,取悅的傻瓜也太多,再也不能繼續躲在他那個非常恰當的假名後面逍遙自在。他或者自己摘下面具,領導他召喚起來的愚昧的力量,或者被他的敵人揭露其真面目,看看到底是什麼病毒造就了這個扭曲邪惡的頭腦。」

  彼得對此非常高興,華倫蒂卻憂心忡忡。惡毒的德摩斯梯尼激怒的有權有勢的人太多,她可能真的會被別人追蹤揭露。就算美國政府受憲法約束,國際聯合艦隊也很有可能幹出這種事。現在,聯合艦隊的大兵開進了西吉福特中學,顯然不是來徵兵的。

  因此,登錄後發現電腦中那條信息時,華倫蒂並沒有感到特別驚訝。

  請立即注銷退出,到賴貝莉博士的辦公室報到。

  華倫蒂在校長辦公室門口緊張地等候著,直到賴貝莉開門招手喚她進去。房間裡最舒服的那把椅子裡坐著一個身穿上校軍服、挺著大肚子的IF軍官。一見到他,她最後的疑慮消除了。

  「你是華倫蒂·維京?」他說。

  「是的。」她低聲回答。

  「我是格拉夫上校,我們以前見過面。」

  以前見過面?她什麼時候和聯合艦隊打過交道?

  「我想單獨和你談談你兄弟的事。」

  那麼,還不光是我一個人,她想。他們逮住了彼得。這回他又幹了什麼壞事?幹了什麼瘋狂的事?我還當他已經不這麼做了。

  「華倫蒂,你好像很害怕。不用怕,來,坐下。告訴你,你弟弟過得很好,甚至超出了我們對他的期望。」

  她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現在她明白了,他們是為了安德來的,不是來懲罰我的。他們是為了小安德,他很久以前就離開了,沒有參加彼得的密謀。你真幸運,安德,沒等彼得把你套進他的陰謀你就離開了。

  「你對你弟弟有什麼想法,華倫蒂?」

  「安德?」

  「當然。」

  「我能有什麼想法?我從八歲起就再沒見過他,也沒聽過他的任何消息。」

  「賴貝莉博士,您能讓我們單獨談一會兒嗎?」

  賴貝莉很不高興。

  「我重新考慮了一下,賴貝莉博士。如果我們到外面去,遠離你的助手放在這個房間裡的錄音設備,我想華倫蒂和我會有更多的話要聊。」

  華倫蒂還是第一次見到賴貝莉博士啞口無言。格拉夫上校從牆上摘下一幅照片,從後面的牆上剝下一片感應薄膜,它後面連著一個小型的發送裝置。「便宜貨,」格拉夫說,「但很有效。至於它的功能,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懂。」

  賴貝莉接過那個裝置,重重坐在了她的桌旁。格拉夫帶著華倫蒂走了出去。

  兩人走進足球場。士兵們跟在後面,保持著一段謹慎的距離,分散開來,形成一個大圈,盡可能擴大警戒範圍。

  「華倫蒂,我們需要你幫助安德。」

  「哪種幫助?」

  「我們還不能肯定,我們需要你幫我們想出來。」

  「好吧,出了什麼事?」

  「這正是問題的一部分,我們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華倫蒂止不住笑了出來。「我有三年沒見過他了!而你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

  「華倫蒂,我來回地球與戰鬥學校一趟所花的錢比你爸爸一輩子掙的錢還要多,我來就是要辦成事,不會隨隨便便心血來潮就跑一趟。」

  「國王做了個夢。」華倫蒂說,「他要他的智囊替他圓夢,否則就殺死他們。問題是他忘記那個夢是什麼了。只有但以理猜出來了,因為他是個先知。」

  「看來你讀過《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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