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背叛之星 | 上頁 下頁
五七


  然後我走至寄放馬匹的馬廄,側身靠住門。為了這麼件小事花這麼大的力氣多少有點小題大做,說是要讓正義得償,倒不如說是在惡作劇吧。

  但加快了時間流讓我能松一口氣。儘管當面說出自己的名字,也只是讓那些不認識我的人哈哈大笑。但如果面對認識我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而現在,置身於快速時間流中,沒有人能看見我,而我也有餘裕的時間打量身側的人群。

  而那時,我只想再找個什麼法子樂一下,甚至冒出了摸幾個錢包的念頭。我並不需要錢,但只要想到順手牽羊只是舉手之勞,又絕對不用擔心被人逮個正著,就讓我有點躍躍欲試。即便是最老實的人,也很難拒絕這樣的誘惑,更何況我從不覺得自己有多老實。

  我向人群張望著,想找個合適的目標。路上不遠處,一輛巨大的馬車正朝這邊駛來。這是一駕納庫麥風格的大型馬車,從馬車兩側那些騎著馬的納庫麥士兵來看,裡面一定是什麼大人物。天氣很暖和,馬車的門窗大開著,裡面坐著一個中年男子,矮胖粗壯,頭頂光禿禿的。但令我奇怪的是,他是個白人。我猜測他是一名穆勒的官員,剛訪問了納庫麥,正在回來的路上。但納庫麥人可不會派出騎兵這樣護衛別國的使者出行,更何況這個人受到的禮遇多少有點不尋常。但是為什麼我不認識他?難道納庫麥人能允許一個外國人在自己的宮廷中佔據高位嗎?

  猜測這個男人的身份,讓我打消了去摸個錢包的念頭。我切換回正常時間,轉頭去看看我的惡作劇帶來了怎樣的結果。一切正如預料的那樣,那個自視頗高的陌生人一腳踏進我造出來的泥潭中,然後向前一頭栽進了泥潭中,濺得泥漿亂飛。他罵罵咧咧地站起身,身上還在滴著泥水,而身邊的人們則被逗得哈哈大笑。甚至連他身邊那些連忙扶他起來的追隨者們都藏不住臉上的笑意。以舉手之勞造成這樣的效果,讓我感到莫名的滿足。尤其是看到那個被踢了一腳的男孩也在哈哈大笑時,我更是由衷地高興起來。

  而後,人群移向路旁,讓那支納庫麥軍隊和馬車通過。我看了眼馬車,然後目瞪口呆地發現坐在上面的人不是什麼中年男子,而是麻寶麻瓦。

  她看上去並沒變老,畢竟從上次見面到現在只過了不到兩年半的時間。而現在她端坐在馬車中,儼然已是萬人之上。我不由得想著為什麼一開始沒看見她在馬車裡,而那個禿頂的白人男子又跑到哪兒去了。但很快我就沒再想下去了,一方面是因為找不出什麼合理的解釋,一方面是我想起了在麻寶麻瓦的房子裡度過的日子。回想起胸前長出乳房,假扮成女人出使的情形,甚至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有那麼一會兒,我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觸前胸,以為還會摸到那對柔軟的乳房,卻只觸到堅實的肌肉。我這才意識到那一切已經過去了。

  我低下頭,為自己又魂遊天外而暗自詛咒了兩句。當我抬起頭時,發現麻寶麻瓦正瞪大眼睛看著我,一開始仿佛只是覺得似曾相識,可隨著馬車行進,她猛然想起了我是誰,眼中瞬間充滿了恐懼和驚訝。能讓她感到恐懼讓我挺開心的,可被她認出來就沒什麼值得開心的了。

  她轉身對士兵們發號施令,而我則趁那一瞬退回至馬廄中,避開人們的視線,然後再次進入快速時間流。我必須抓緊時間思考,想出個辦法。我沒法帶走自己的馬匹,因為「知一切者」費盡力氣也沒能教會我怎麼把自己的時間流擴散到其他人身上。幸好在快速時間流下,我移動的速度可以比任何馬匹奔跑的速度還快。

  我走向自己的坐騎,那是一匹碩大而笨拙的公馬,也是我唯一能買得起的坐騎。我卸下自己的行李,挑出所有能帶上的東西,以及所有可能洩露我身份的物件。幸好我從來不喜歡在皮革或手巾上繡個名字什麼的。所以我很快收拾好東西,扛上肩膀,從馬廄的後門溜進了畜欄。

  如果麻寶麻瓦沒能立刻找到我,她就會以為只是看到某個和我很像的人,然後忘記這次一無所獲的搜查。我不覺得自己是那種能讓人過目不忘的傢伙,周圍的人裡,可能只有那個旅館老闆還會記得我,但他也有足夠的理由不去和那些納庫麥人合作。

  我把包裹從馬廄的柵欄上扔了過去,然後翻過柵欄,撿起包裹,沿路走進了邊上的一條小路中。接下來,我得在快速時間流裡待上一段時間了。這多少有點麻煩,因為我的生命會隨快速時間流而消逝。當然,我不會像「一屁股摔倒者」那樣快速老去,但我討厭再一下子老去好幾天甚至幾個星期。而且,現在的我又是多少歲了呢?和薩拉娜一同置身於慢速時間流中時,我可以說自己賺了不少時間回來。可在庫庫艾,我更多時候是處於快速時間流下。按說,我應該有十八歲,可我的實際歲數到底是多少歲呢?儘管我的身體仍然強壯,生機勃勃,但我已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讓我覺得自己像個中年人。我沿著後街一路前行,開始向南方的羅伯斯前進,並決定不再為置身快速時間流擔心,因為糾結於真實年齡毫無意義。

  更何況,我可不想再被那些納庫麥人逮住,認出我的身份。

  置身於快速時間流中,最讓人難受的是孤獨。獨自上路且不會被人看見自然安全,可也不會有人跟你說話,除非你在別人面前站定半個小時一動不動,才會有人意識到你的存在。

  我穿過銳歐·德·詹納羅,進入康明斯地界,才切換回正常時間流。不管麻寶麻瓦是否被我的出現嚇到了,但她不會讓士兵們到一千裡外去找一個剛見了幾個小時的人。

  為什麼要往南邊去呢?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目標。只是過去的六個月裡,我一直生活在納庫麥控制下的幾個城鎮裡。我只想去一個不受那些物理學家控制的王國,我也不想和哈斯的那些起義者有什麼瓜葛,所以我就向東南方,翻過達·西瓦山隘。

  在那兒,我發現自己仍無法逃離帝國的控制。吉爾的幾名科學家統治著從托勒曼到布靈頓的廣大疆域。自由已無處可尋。

  我差一點就放棄並前往舒瓦茲了。或者,如果我再絕望一點的話,我可能會返回穆勒,然後直面丁特。但我還沒有疲倦到準備就這樣從這個世界退場,也未熱血到只想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死亡。所以,我把舒瓦茲和穆勒都拋到了腦後,就這麼一路從達·西瓦走到伍德,再從伍德走到漢克斯。在漢克斯,我越海到了浩特,並最終抵達布靈頓。在那裡,我找到了真正屬￿我的人民,真正的棲身之處,並學會了如何保有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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