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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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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了。那時的我,並不想離開這些舒瓦茲人。所以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需要離開這裡時,我才明白這意味著怎樣的優勢。 通過與石頭對話,我瞭解到許多東西。戰爭還在繼續,我漸漸學會忍受人類死亡時的痛苦嘶鳴,還學會了通過聲音找出戰爭發生的地方。當我與石頭對話時,大地的皮膚變成了我的皮膚,讓我能聽清那些哭喊聲在哪裡響起。一開始,戰鬥的聲音在埃裡森和「背叛河」源頭之間的平原上響起。然後它移至群山之國羅伯斯,位於麥隆與「背叛河」交匯處的西北側,在那兒「背叛河」不再被稱為斯沃普,而被稱作穆勒。然後,戰爭移至維澤爾境內,這是我父親打下的疆土,這意味著納庫麥已經掃清了沿路的所有反抗勢力,陳兵於穆勒邊境了。 即便我已探知納庫麥人鋼鐵的來源,也已經無關緊要。父親送我離開,丁特想殺了我,這都已經無關緊要。我已不再是完全再生體,而且我比父親麾下的任何士兵都棒,作為將領更是遠超丁特。父親需要我,家族需要我,如果想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取得勝利的話,我必須回去。 一開始,回去並投身戰爭的念頭讓我心生厭惡,但想到家族和父親,就令我難以忍受。我向岩石提問,是否一個生命可以比另一個生命來得更重要,而岩石說不。我問他如果可以拯救很多的生命,那麼是否可以結束一個生命?他說是的。於是我問他,對宇宙而言,忠誠是否有意義?岩石只回應我以哭泣。 忠誠?岩石為什麼要回應舒瓦茲人的召喚,不就是因為忠誠嗎?大地理解信任的含義。於是我問他,是否可以回去領導家族。岩石說可以。 我花了好多個夜晚,沉睡在沙子中與岩石對話,才得到這些回答。弄明白自己應該離開時,已經過了好幾個月,到了必須走的時候了。 「你不能回家。」舒瓦茲的代言人說道。 「岩石說我應該回家。」 「岩石是為你好,為了你的家族好,但並不是為我們好。」 「是為了這星球好。」 「從古至今,人們的血一直澆灌著這顆星球,是誰的血並無關緊要。」代言人說道,「如果你加入戰爭,結果會是好的,也會是壞的。我不能讓你走。我們不能讓你離開。我們把一切都教給了你。而現在,你將以忠誠的名義,用所學到的一切去殺戮,去毀滅。」 「我發誓不會用所學的一切去殺人的。」 「只要你殺人,就是在使用我們教你的東西。」 「那我就不殺人。」 「從現在起,所有死在你手上的人,都將永世在你的靈魂中哀號了,蘭尼克。」 這句話讓我打了個冷戰。 當戰爭前進至克萊默的低地,距離穆勒的首都河上之都不到三百公里時,我沒法再等下去了。赫姆特和我正踩著刀鋒般尖利的峰脊玩耍,在離地一千米高的地方耍雜技般跳來跳去。我抽開了他腳下的岩石,讓他摔了下去。 下方一百米處,一塊凸出的橫岩接住了他。 「你這個渾蛋。」他喊道。 「我必須這麼做。」我喊著,「如果你向議會報警,他們會阻止我的。」 「你說過你愛我的!」 我愛他。即便現在,我仍然愛他。但我什麼都沒說。他試著沿山體爬上來。但我讓岩石拒絕幫助他。因為我的力量更強,讓他無法在岩石上造出把手來。他試著跳下那塊岩石落到沙地上,但因為我的命令,岩石就拒絕讓他跳離。 山脊直指向西北方,我便向西北方走。山脊向下匯入大地後,我便走在沙上,晝夜不停地奔馳著。我沿著舒瓦茲人能走的最快的路徑前進,一路不眠不休。因為沒有一個舒瓦茲人能趕上我,所以就沒人能阻止我回家。 八天后,我開始邊跑邊睡。因為大腦無法像身體這樣不眠不休。最後,我看見天空中出現雲朵,岩縫中冒出幾棵灌木。這意味著已經離開了舒瓦茲的地界,我不由得松了口氣。看了太久的沙漠,看慣了灰黃色的大地,再看到綠色只讓人覺得高興。但心底的些許悔意,讓我禁不住停下身,幾乎要轉身回望來時的路。 我想起了父親的臉,想起他對我說:「蘭尼克,我真希望能為你做點什麼。」又聽到他的聲音:「現在這身體算毀了,你的頭腦還會效忠於我嗎?你還會愛你的父親嗎?」 是的,我愛你,你這只想著征服更多土地的渾蛋,你正在對抗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量。所以我來了,我來了。 我不再回望,不再停留,只徑直向北,進入斯爾的群山中。 這片土地已被戰爭毀掉了。 大地備受摧殘,待收的莊稼被焚燒殆盡,到處都是遭到焚毀的房屋的殘骸與灰燼,而這還只是靠近沙漠的鄉下地界,附近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軍事目標。這樣的毀滅除了讓民眾忍饑挨餓,又有什麼意義? 這不像是納庫麥人會幹出來的事。我沒法想像那些在屋角仰望黎明、讚美朝陽的人們會犯下這樣的惡行。雖然他們官僚主義,虛偽做作,編出不知所謂的謊言來掩蓋日常的交易和買賣,但這也只是出於善意,並非借此藏汙納垢。他們的本性並不邪惡,不會這樣毫無顧忌地毀滅一切,更何況貪婪的人更會保護這些土地才對。只有那些懷著無盡惡意和仇恨的人,才會決定毀滅而非佔有這片土地。 這一路所見的淒慘景象,只讓我越發憤怒。誰會憎恨這些頭腦簡單的斯爾人?我的父親征服了相鄰的兩個家族,卻唯獨放過了斯爾,就是因為這兒都是些無害的鄉下人,只喜歡熱熱鬧鬧,誇誇其談。 看到河流,附近的人煙開始繁茂起來。用於灌溉農田的水利系統毀于戰火,農民們正忙於重建運河。還有人在建造新的房子,用以遮風避雨。離家太久,我幾乎忘了雨季即將來臨。 從納庫麥的捕鳥網上摔下來到現在,我已經快一年沒穿過衣服了,所以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仍赤身裸體。在這兒,人們可不會對一個裸體的男人視若無睹。但一個既沒有朋友,又沒有錢的人又該去哪里弄件衣服穿呢?更何況當我走過時,所有人都只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然後立刻垂頭裝作沒看見。 幸好後來問題自己解決了。我在黃河岸邊停下,找了個河堤上的一叢長草躺下,讓身體和精神都開始休息。醒來時,卻有三個女人正瞪著我。我慢慢起身,以免她們被驚嚇到。 「你們好。」我說道,她們點了點頭,似乎無意談話。「我並無惡意。」我說道。 她們又點了點頭:「我們知道。」 我身無寸縷,她們看得出我並無惡意,所以還算平靜。但接下來,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好直接道:「我需要衣服。」 她們疑惑地相互看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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