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背叛之星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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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脫開桎梏的那一刻最令人膽戰心驚。那一刻,恰好有一陣狂風搖晃著我腳下的平臺,讓我臉朝下摔了下去,但幸運的是,我是向著平臺摔倒下去,而非徑直落入腳下的夜空中。 暴雨從天而降,我在暴雨中靜靜地躺了一會兒,任由雙手血流不止。 再過幾分鐘,大雨就會停息。但烏雲遮天,大雨如幕,夜色更濃得不見些許亮光。我什麼都看不見,卻知道自己必須開始行動,必須在守衛或其他人發現我的動作前逃離。疼痛並不難忍受,但我卻克制不住對墜落的恐懼,以及對必須在黑暗中穿過這座樹枝交叉的迷宮的恐懼。此前,我從不曾像這樣畏懼過任何東西。即便此刻回想,我都不明白當時是什麼驅使著自己做出那麼瘋狂的舉動。可能當時的我還年輕,未曾盡嘗生命的滋味,並不覺得它有這麼寶貴。 樹木的枝幹很滑,我彎下腰,跌跌撞撞地沿路快速前行,把安全拋在腦後。我一路尋找樹枝分叉的地方逆行而上,以求最終走至更粗更穩的枝幹上。我一路閉著眼睛,只伸著雙手去確認落腳處,因為深知哪怕睜開雙眼,也無法在這黑暗中看清任何東西。那睜目如盲的境況只會讓我更心急如焚。 我抵達了一座平臺。上面空無一人,讓我不禁松了一口氣。從平臺抵達堅實的主幹應該只是時間問題。而因為沒有嚮導,加上樹幹濕滑,我仍不敢站起身奔跑。但不再隨著樹枝一道被風吹得上下飄搖讓我好受了許多。於是,我就趁著黑暗一路向下降去。 風和雨都已停息,這讓我松了口氣。可我腳下的道路突然猛地向上翹起,我一時沒抓住,就這麼掉了下去。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死定了,但幾乎是瞬息間,我就掉在了一個平臺上。 「見鬼了!」我砸在了一個人的身上,他發出一聲憤怒的呼喊,而我則趁機爬了起來。 「這年頭什麼東西都從上面往下掉啊。」他身旁,一個女人打趣地說道。 我想如果我把他們的身體撕開,他們一定不會再這麼開心了。但我可沒時間跟他們糾纏,也沒殺他們。他們本能地遠離了平臺邊緣,而我也沒興趣自己靠過去。把他們敲暈後,我就開始在房間裡翻找有用的東西,並暗自希望能讓追蹤者誤以為這是什麼闖空門的小賊所為,而不是沿著這條線索追蹤我的下落。 我找到把刀子,它原本應屬那個男人,可現在歸我了。還有那女人脖頸上戴著的一串鋼制項鍊。那時我還想著離開納庫麥後,需要點值錢的東西,好像我真有很大機會安全離開似的。然後,我發現一條繩梯從平臺邊緣直伸出去,我便屏住呼吸,沿著那條繩索走入黑暗。 我借著黑暗,悄無聲息地向下方走,一面豎起耳朵尋找任何異常的響動,看看自己的逃亡是否已被人發覺。但夜晚始終寂靜無聲。天上的雨雲正漸漸散開,「異議之月」升到了高處,暗淡的光芒穿越層層樹葉的遮掩,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穿過另一座以繩橋相連的平臺後,我開始考慮是否要離開梯子。但很快我便決定至少再向下移動一層,盡可能和追蹤者拉開點高度。 這是個錯誤的決定。還沒降至另一座平臺,我就可以感到繩梯開始瘋狂晃動,仿佛有人在上下拉扯,然後繩梯開始上升。他們發現我了。 我還不習慣在這些樹道上爬來爬去。花了好一陣子,我才決定從繩梯上轉過身,面對朝向平臺的另一邊。那時我已經離平臺三尺高了,而且還在快速上升。我發現自己來不及轉過去了,就只能孤注一擲地鬆手跳了過去。 我背朝地落在平臺上,並順著樹木紋理的方向滑了開來,各種碎木和殘枝直刺入背。我下滑的速度卻未減慢,一路徑直滑出了平臺,沿著陡峭的繩橋向下滑去。 如果只是沿著繩橋瘋狂地跑下跑上倒還好說,但頭朝前背朝下沿著繩索滑下去則是另一回事了。我張開雙腿,希望能掛住兩邊的護索來減速。不幸的是,右腿首先纏上了繩索,把我猛地拉向右側。幸好纏在腳上的繩索讓我不至於掉下去,但那股衝勁卻使我沖出了橋面。 我猛地抓住繩索,由於用勁過大,以至於那一整段繩橋都翻了個面,把我掛在了半空中。木質的踏板紛紛脫離繩橋掉了下去,還有一塊正砸在我的肩膀上,疼痛讓我松脫了一隻手。我拼命穩住身子,好不容易才再次抓住繩索,但卻沒法翻上橋面。這可不像去翻轉一隻傾覆在水面的船,孤懸在空中的我沒法憑空使力。想要讓這座索橋恢復正常,除非我鬆開雙手,不再掛在上面。 我想著是否要沿著繩索返回剛才出發時的平臺。至少那距離近得多,我才有可能只靠兩手發力把自己挪過去。但我知道追蹤者很快就會出現在那座平臺上,而且他們還控制著唯一能離開那平臺的道路,即那條繩梯。 我只能靠雙手一把一把地向繩橋的另一邊挪動。幸好在逃脫時我留下了大拇指。儘管小指附近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但雙手仍然疼痛不止,而且並不像平常那麼堅實有力。但重要的是,我好歹還能握住繩索。沒走出多遠,我就必須用一隻手臂纏上繩索,來支撐自己的重量,這減慢了逃亡的速度,但至少給我爭取了一點額外的時間。 繩橋的另一側牢牢地固定在錨杆上,讓橋身恢復了正常。而我也終於能把自己拉到橋面上了。 但緊跟著,橋面上就傳來震動,有人正跟在我身後,順著橋奔來。現在它已經完全恢復成正面朝上了,這意味著我的追蹤者將省下不少時間,除了中間橋板掉下去的那段有點難辦。於是,我聽到黑暗中傳來一聲驚呼,橋身跟著猛地一顫。那人掉下去了嗎?還是及時抓住了繩索?我不知道,因為四周昏暗的光芒讓我連兩尺外的景象都看不清。 兩尺就夠了,至少我看清了前方的平臺上正站著人。而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的方向。此時掩飾逃亡已經毫無意義。我沒有浪費時間,徑直把手中的刀子捅進了一個人的心臟,同時飛起一腳把另一人踢下平臺,他還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就消失在下方的黑暗中。 從那名納庫麥人的胸口拔出匕首,我四下尋找新的逃亡路徑,並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樹的主幹與樹枝的分叉處。附近沒有向下的斜坡,只有豎直朝下的樹幹。而樹枝則斜斜地向上伸展,繩橋仍在微微上下顫動,顯然我的追蹤者們還在繼續奔跑,如果不是被中間空出來的那段路耽擱了時間,他們就已經追上我了。畢竟,他們可比我更習慣在這黑暗的樹木上行走。 我考慮是否要割斷繩橋,但繩索太粗了,用手頭的這把小刀不知要割到何年何月去了。 所以我只能沿著那條向上的樹枝繼續前行,希望能另外找到一條向下的路徑。可就在準備攀爬時,我注意到被我幹掉的那兩名納庫麥人剛才正在收拾捕鳥網。 他們正在綁緊捕鳥網的末端,而另一側,卷起的捕鳥網一直伸展至黑暗中。至少一個末端已經固定在平臺上了。或許這就夠了。 我試了試他們打好的結,綁得很牢靠,然後我開始沿著這網一路往下爬,直至落腳在被捆綁在一起的網上。它粗糙不平,我可以牢牢抓住而不掉下去,或者蕩至另一面掛在網的底部。於是我一邊向側面爬,一邊割開把網捆成一團的繩結。 爬至下一個固定點時,我伸手試了一下,並意識到整張網是用多個點固定在平臺上的,這讓我松了口氣。但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又讓我緊張起來。腳步聲已經抵達我剛經過的平臺了。 我一路向前攀爬,一面割開所有捆縛住捕鳥網的繩索。在我身後,整張網都解開來向下垂落。那些追蹤者會跟在我身後爬上網嗎?當網展開後,要沿著網向前爬就困難多了。他們會割開網嗎?那也無濟於事,因為在我和他們之間,還有別的固定點。鬆開網結只會讓他們無法繼續追蹤。 我甚至可以聽見,他們在納庫麥夜晚的寂靜與黑暗中討論方案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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