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背叛之星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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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4 蘭尼克和蘭珂 我在一座高臺上醒來。那高臺很小,只能勉強讓我的上半身躺平,兩腿則懸在空中。我睜不開眼睛,只隱隱覺得還穿著衣服。他們一定把我上下搜了個遍,尋找有沒有什麼貼身的武器。但我心裡仍存僥倖,希望他們不願對女士過於無禮,所以還未發現我身體的秘密,還未發現穆勒一族的秘密。 兩名納庫麥的士兵就站在近旁。看見我醒來,他們便沿著枝條迅速走向我。我們一定置身于高處,周圍都是濃密的大片樹葉。我甚至可以看見葉片間隙中的天空。而身下的枝條如此細弱,以至於士兵走在上面,我都能感到置身的平臺正不停上下搖晃。 他們在高臺所處的枝條上站定,舉起手中的鉤爪,扣住從更高的樹枝上懸下來的兩條繩子。繩子末端是我見過設計最巧妙的鐐銬。在穆勒時,我們用的是笨拙而容易腐壞的木制鐐銬。而納庫麥的鐐銬則是以繩索固定的玻璃製品。那是兩塊半圓柱形的毛玻璃,略微打開,便毫無阻礙地套上了我的手腕。玻璃外側有一條條溝槽,用繩索捆緊後,兩塊毛玻璃就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牢牢地鎖住了我的胳膊。扣上玻璃外側的搭扣後,它們就像是長在我身上一樣了。 那兩名士兵套好鐐銬,又相互看了一眼,一個抓起鐐銬向下朝我的手肘猛拉,另一個則抓住我的另一隻手向上猛拉。猛然迸發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尖叫起來,狠狠地瞪住他們,而他們只是給了我個冰冷的笑容,就掉頭離開了。 右側的鐐銬鎖住了我的前臂,左側的則卡住了我的左手掌心。鐐銬內側粗糙而尖利,我手臂和掌心的血管都被劃破了,滴滴答答地流出血來。想要解開這鐐銬其實很簡單,只要割下半隻手就行了。但如果這樣做的話,丟了大拇指只會讓向下攀爬的逃亡計劃更加難上加難。 更巧妙的是,這鐐銬完全懸空,又相距甚遠,我沒法揮臂互撞,或者把它們撞在邊上的什麼硬物上。甚至不能拿我的頭去把它們撞碎。更麻煩的是,這些鐐銬是拴在很有彈性的細嫩枝條上。當我用勁掙扎把枝條拉下來時,它們就會繃緊然後彈回去,讓我雙臂上的傷口拉得更深。就算不去拉扯,只要我想躺下或跪下,樹枝都會繃緊,讓鐐銬的粗糙內面刺得更深一點。 他們不會讓我逃跑,也不想讓我待得舒服。我也曾當過幾次階下囚,可受到這樣淒慘的待遇還是第一次。 我向周圍看了看,天色將晚,西側的葉子微微發亮。葉片間隙,可以看到些許殘光在西北方滾滾而來的濃雲下閃耀。我一定已經暈了好幾個小時了。 我所在的高臺位於一根細幼的枝條上,這根枝條與其他許多枝條相連或相接,形成一個相互交纏的複雜網絡。我稍有動作,其他枝條上的守衛就會感到震動並四下張望。 附近還有其他幾座類似的平臺,但卻空無一人。或許遠處也有人像我一樣被鐐銬鎖在平臺上,但樹葉遮掩讓我看不清楚。 下雨了,我很快被雨水淋了個透濕。這裡沒有層層樹葉遮蓋,擋不住雨水。大顆大顆的雨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我身上。更糟的是,狂風隨雨而來,搖晃著枝條,讓我回想起第一次踏上繩橋時的感受,那種淩空搖盪帶來的眩暈感比暈船的感覺更糟。透過雨幕,我可以看見那兩名守衛正在兩個小小的雨篷下瑟縮成一團,無暇他顧。 於是,我立刻有了個計劃,但那也只能讓我從這個小小的監獄中逃出去。我還想不出如何才能安全抵達地面,更別提穿越森林逃出去了,畢竟我連森林的邊緣在哪個方向都不清楚。但現在去想這些也沒有意義。 「蘭珂女士。」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麻寶麻瓦沿著枝條組成的網絡緩步前來,那兩名士兵見她過來,立刻站起來向她行禮。 「麻寶麻瓦。」我說道,「我改變主意了,願意和你在一起了。」 她咬緊了嘴唇:「我們通過線人獲得了完整的情報。那是一對來自埃裡森的傭兵,貪婪而反復無常。他們以為,提供那些許可憐的情報就能讓我們無休止地滿足他們的條件。我希望你不要有這樣的錯覺,更不要再不小心弄錯自己的真實身份了,我們從不討價還價。更何況你連命都被我抓在手裡。」 我笑了,但我知道自己看上去並不開心。 「蘭珂女士,你並非來自伯德。不僅如此,你告訴我們的那些荒謬習俗與事實相去甚遠,這證明你甚至從未去過伯德。從你的口音判斷,你來自『背叛河平原』。從你使用的金環和鋼環來看,你來自某個已開始使用貨幣的家族。既然你不可能從我們這裡獲得鋼鐵,那就一定是從某個能和交易館交易的家族那裡得來的。說吧,你來自哪個家族?」 我笑得更開心了。 「好吧。」她說道,「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是來自穆勒家族的。一周後我就會知道你的準確身份,這一次,我們的線人可要比埃裡森的那對傭兵線人可靠得多。所以,我們不要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上浪費時間了,直說吧,你們向交易館出售什麼東西?」 「空氣。」我回答道,「從『背叛河』河口的沼澤處升騰起的空氣。」 她瞪大了眼睛:「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也真的很喜歡你。」我回答道,「可我對你的愛終於昨夜。你的性趣與我大相徑庭,讓我實在沒法敞開身心。」好吧,我撒謊了,我和她都喜歡女人。在這一點上,我們可很有共同語言。 「可我還喜歡著你,蘭珂。」她說道,「我不喜歡虐待,把你綁在這裡也絕非出於怨恨。所以,我就不旁觀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了。」 她離開後,守衛上前把我舉至空中。一開始,我以為他們會就這麼鬆開手,讓我全身的重量都懸在被鐐銬緊咬著的雙手上。但如果我的手因為拉扯而被撕裂開來,可能我真的會就這麼掉下去。於是,那兩名守衛發聲要我握住眼下正垂至手邊的繩索。 我握住了繩索,他們跟著把我推向空中,向前蕩去。於是,我無法再放開繩索,否則手就會被鐐銬割裂。而這繩索又綁在極富彈性的樹枝上,把我吊向空中,讓我無法蕩回身狠踢那兩名守衛。他們沿著我的後踵一路割開我雙腳,割開筋腱和肌肉,留下深可見骨的交叉傷口。很疼,但相比我曾接受過的訓練,這算不了什麼。當然,我知道他們想得到什麼,於是大聲呻吟,拼命尖叫。我的表演一定很出色,因為他們很快就停了下來,把我舉起來,讓我脫開繩索,再把我放下來。 我雙腳踩在了平臺上,但兩手仍被鐐銬鎖住,不得不站立著。我想在穆勒的地牢裡,那些間諜所遭受的待遇,應該與我眼下的待遇不相上下,看來雙方在刑訊方面的技巧相差不遠。穆勒人更擅長製造痛苦,而納庫麥人則更明白怎麼令人絕望。 有那麼一小會兒,我腦袋裡轉著這些念頭,都忘了尖叫了。但很快便記起自己該裝出受刑的樣子,於是痛苦地呻吟起來。那兩名守衛便離開了。 過了半個小時,小腿和腳上的傷口就癒合了。疼痛和麻癢都逐漸消逝。但這也意味著,下一次處刑人就會意識到我恢復的速度不同尋常。那時,我所隱瞞的秘密就無所遁形了。 我開始祈禱下一場雨快點來,儘管我毫無信仰,此時此刻卻無比希望能有什麼神靈聽見我的聲音。 入夜後又過了一小時,大雨才姍姍而來。濃雲從夜空滾過,遮住了群星和「異議之月」的光芒。接著是呼嘯的風聲在平臺周圍響起。樹枝上下震顫,枝杈相連結成的網絡起不了任何警示作用了。於是,我開始行動。 我開始拉扯鐐銬,慢慢割開手掌。其中最困難的是施以足夠的力量,讓鐐銬向正確的方向移動,這樣才能割掉小指而非大拇指。 我必須留著大拇指向下攀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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