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影子 | 上頁 下頁
一九


  還有地圖。開始她沒有教他怎麼看地圖,但是牆上有幾幅地圖,地圖上的形狀吸引了他。他有時爬到高處去看,看地圖上寫的小字,一天他看到了一條河的名字,他就知道了藍色的地方代表河流,更大的藍色區域代表的是比河流更廣大的水面,然後他注意到其他的曾經在大街上一些標誌中相同的詞匯,然後他意識到這是一張有關鹿特丹的圖片,那讓他回憶起什麼。鹿特丹的地圖看上去是從飛鳥的角度看的,所有的建築都看不到,所有的馬路都是空的。他發現了他以前的窩在什麼地方。頗克死亡的地方,還有其他相關的地方。

  當凱羅特修女發現他看明白了地圖的時候,她非常的激動。她在別的地圖上把鹿特丹指給他看,在某張地圖上,鹿特丹不過是一個小塊;在另一張上,是一個小點;有一張圖上鹿特丹甚至小到看不到,但是她知道它就在那裡。比恩從來不知道世界竟然有那麼大。有那麼多人。但是凱羅特修女回到鹿特丹的地圖,讓他試著回憶他最初的記憶是從哪裡開始的。從地圖上看,什麼都不一樣了,因此回憶並不容易,他花了很長時間來指出他曾在哪裡接受哪些人的餵養。他把這些地方指給凱羅特修女看,她在所有的地方做了標記,每個地方都是。一會他就明白了——所有的地點都在一個區域內,然後按照順序,它們指出了一條路線,從他發現頗克的地方直到……

  ……那個乾淨的地方。

  那實在是太困難了。他太害怕了,跟著守衛跑出了那個乾淨的地方。他不知道它在那裡。事實是,凱羅特修女自己說過,守衛可能就住在那個乾淨地方的附近。這樣,她順著比恩的記憶往回找,她可能找到的是那個守衛的公寓,至少三年前那位守衛居住在那裡。或者現在還在,守衛會知道什麼呢?

  他知道那個乾淨的地方是哪裡,他一定知道。現在比恩明白了:對凱羅特修女來說,找到比恩是從哪裡來的是很重要的。找出來他到底是什麼人。

  只有……他已經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了。他試著對她說。「我就在這裡,我知道,我沒有說瞎話。」「我知道,」她說,她笑著擁抱了他,很好。感覺真的很好。她放開他,他不知道他的手該怎麼擺,她在表示要他擁抱她。他曾經見過別的小孩子這樣做——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但是他總是覺得他們是要緊緊地抓住他們的父母,以免迷路流落到大街上。他不知道他們那樣做只是因為那樣很舒服。凱羅特修女的身體有的地方很硬,有的地方很軟,抱起來的感覺怪怪的。他想起頗克和阿契裡斯的擁抱和親吻,但是即使他習慣了擁抱,他也不會想親吻凱羅特修女的,何況現在他也不想擁抱。他讓她擁抱了他,但是他從來不想去擁抱別人。那種想法他一時一刻也不曾有過。

  他知道,有時候她用擁抱他來代替解釋,他不喜歡這樣。她不想告訴他到底為什麼要找到那個乾淨的地方,所以她擁抱他,說些「哦,你這個小可愛,」或「哦,你這個小可憐。」一類的話,但是那意味著那比她說的更重要,或者她認為即使對他解釋了,他也沒有足夠的知識和智慧去瞭解她的意思。

  他繼續試圖儘量回憶起更多的東西,但是他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因為她也沒有把所有的都告訴他,這樣做很公平。他會自己找到那個乾淨的房間,不讓她知道。等到他覺得告訴她對自己會更好的時候再告訴他。因為如果她得到的結果不好呢?她會把他丟回大街上麼?她會不讓他去太空中的學校麼?因為她在測試結束後曾經許下這樣的諾言,那時她告訴他他的測試成績很好。但是他現在不能去,至少他要五歲了才可以,甚至那時也不一定行,因為這不全由她一個人決定,那時他就知道了她沒有足夠的力量實現自己的諾言。因此,如果她在他身上發現任何錯誤的東西,她就可能收回她的諾言。甚至保護他不受阿契裡斯傷害的諾言也不一定會實現。所以他要自己去找那個地方。他仔細研究了地圖。他在自己的腦子裡規劃了一些東西。他告訴自己,就是他睡著、說話、思考、回憶的時候也要努力把那位守衛的面孔記起來,還要想起那間他呆過的房間,他就在外面的樓梯上聽到那個粗俗的女人站著和他吵架的。

  一天,當他覺得需要回憶的東西已經足夠以後,比恩去了廁所——他喜歡廁所,他喜歡讓他臉紅害怕的東西就那樣消失——他沒有回到凱羅特修女教學的地方,相反,他從另一條路走過走廊,出了大門走到街上,沒有人試著阻止他。

  然後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忙於記住守衛居住的地方結果他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哪裡。這裡不是他熟悉的城市。實際上,看上去和原來的世界也不一樣了。代替原來那條人聲喧嘩、到處是汽車、手推車、腳踏車、溜冰的人的街道的是一條幾乎沒有人,到處停著汽車。也不是間商店。所有的房子和辦公室或者是住家的辦公室的標誌都很小。唯一特殊的建築物,就是他剛從裡面出來的那一棟。它看上去很樸實,方正也比較高大,但是在他前面沒有任何的標誌。

  他知道他要去哪裡,但是他不知道這裡到那裡的路。很快凱羅特修女就會來找他了。

  他開始就想到要躲起來,但是他想起她知道他曾經在那乾淨的地方躲過的事情,她什麼都知道,所以她也會想到在大建築中找尋他可能躲藏的地方。

  因此他跑了,這讓他意識到他現在有多麼強壯。他感覺他跑得和飛鳥一樣快,他一點也不累,他覺得他可以一直這樣跑下去。他跑到路的交叉口,轉到了另一條路上。

  然後是另一條街道,再一條街道。直到他覺得別人沒有辦法找到他,除了他感覺到自己開始迷路了,當你出來覺得迷路了的時候,你就沒有辦法迷失地更厲害了。在他或走,或快步走,或小跑,或快跑在大街和小巷中的時候,他發現他需要找一條河或者流水,這樣他就能找到那條他熟悉的河流或者他認識的地方。因此當頭一座橫跨水面的橋出現後,他就仔細看水是往哪個方向流動,然後選擇一條離水流最近的街道走下去。雖然他還是不知道他自己在哪裡,但是至少他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個計劃很管用。他一直沿著河邊走,直到他認出遠處的那個彎曲,頗克就是死在那裡的。河流的一個彎曲——這是他從地圖中知道的。他也知道凱羅特修女標出來的地方。他知道他必須穿過某些他曾經生活過的街道,他必須走過它們才能到達那位警衛曾經居住的地方。那不會很容易的,因為他必須知道,凱羅特修女甚至會到那裡尋找他,他也注意到那裡是街上的孩子聚居的地方,他們也會要他回到野孩子的隊伍裡面的。

  但是他們忘記了,比恩現在不在那麼饑餓了。既然他不那麼餓,他當然不會那麼匆忙。

  他繞遠道。遠離河邊,遠離那些充斥著野孩子的地方。如果看到街上有很多人他就會再往遠處走。他那一天剩下的時間和下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繞一個大圈子,那個圈子甚至大到鹿特丹城的外面了,他看到了鄉村,象畫片上的一樣的鄉村——農田、比地面還要高的路繞著它們(大堤)。凱羅特修女已經向他解釋過,大部分的農田都要比海平面低,圍海大堤是唯一能夠防止海水灌回田地的東西。但是比恩知道他不可能靠近圍海大堤,至少走路去不了。

  他正在往回向城裡溜達,第二天傍晚,他就找到他記得名字的街道了,然後就是一個認識的十字路口。這樣找到他最早有印象的房子就很容易了。一個餐廳的後門,當他還是個嬰孩,說不好話的時候,那裡的人們餵養了他,而不是把他踢到街上去。

  他站在黃昏中。什麼都沒有改變。他甚至可以勾勒出這樣的畫面,一個女人,拿出一個小碗,手中握著一個小調羹,給他吃東西,還對他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現在他能夠讀懂餐廳的招牌了,上面寫的是亞美尼亞語,那也許就是那個女人說的語言了。

  他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呢?他順著路走,然後聞到食物的氣味,這裡?他向前走了一小段,往回又退了幾步,前後走,讓自己好好回想這種感覺。

  「你幹什麼呢?小胖子!」

  這是兩個大概八歲大的小孩子。看上去很好戰,但是並沒有危險。也許是一個小團夥裡的。不,一個家庭裡的,現在阿契裡斯讓所有的東西都變樣了——如果變化波及到這裡的話。

  「我以為能在這裡見到我的爸爸,」比恩說。

  「你的爸爸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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