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
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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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只是說說而已。」奧爾拉多道,「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把他跟過去那個故事扯到了一起。說不定那個故事根本不是真的。」 「是真的。」安德說。 「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馬澤·雷漢。」 奧爾拉多吹了聲口哨,「你的年齡可真大呀。比這些樹都老。」 「比所有人類殖民地都老。可惜,這麼大歲數,還是不夠聰明。」 「你真的是安德?那個安德?」 「所以我的密碼也是它。」 「有件事挺好玩的,你來這裡之前,主教告訴大家你是撒旦,家裡只有金一個人把他的話當了真。可如果主教告訴我們你是安德,說不定你一來這幾天我就會在廣場裡拿石頭砸死你。」 「那你們現在為什麼不砸我?」 「現在已經瞭解了你嘛。這就大不一樣了,對不對?現在連金都不恨你了。等你真正瞭解了什麼人,你很難再恨他。」 「也許該這麼說,除非你不再恨他,否則很難瞭解這個人。」 「這算不算循環論證?堂·克裡斯托說絕大多數真理只能用循環論證的方式表述。」 「我覺得這跟真理沒什麼關係,奧爾托多。只是原因與結果的關係。造成結果的原因很多,很難分清,但科學只相信第一個原因:推翻一塊多米諾骨牌,其他各塊也隨之倒下。但一涉及到人,真正重要的原因卻是目的。這個人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只要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就再也無法恨他了。你可以怕他,卻恨不起來,因為你自己心中也有跟他一樣的想法。」 「你是安德,媽媽可不喜歡這個。」 「我知道。」 「但她還是愛你的。」 「我知道。」 「還有金,說來真好笑。知道你是安德後,他因為這個更喜歡你了。」 「因為他喜歡四處征討,我的名聲之所以那麼壞,就是因為我贏了一場征討。」 「我也更喜歡你了。」 「是啊。」安德說。 「你殺的人比歷史上任何人都多。」 「幹什麼都要做到最好,你母親不是這樣教你們的嗎?」 「你替父親代言時,我簡直替他難過死了。你讓大家互愛互諒,但你怎麼卻在異族屠滅中殺了那麼多人?」 「我當時以為自己是在打遊戲,不知道是來真的。但這不成其為理由,奧爾拉多。即使知道是真正的戰爭,我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當時我們以為他們想殺死我們,我們錯了,但當時我們沒法知道真相。」安德搖搖頭,「我懂得更多,瞭解自己的敵人,所以我打敗了她,蟲族女王。我太瞭解她了,瞭解到愛上她的程度。也許是太愛她,愛到瞭解的程度。我不想再打下去了,當時我想退學,想回家,於是我炸毀了她的星球。」 「但今天我們找到了理想的地方,可以讓她重獲新生。」奧爾拉多嚴肅起來,「你肯定她不會找我們報仇嗎?不會消滅人類,從你開始嗎?」 「就我所知,」安德說,「我有把握。」 「也就是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把握大到將她復活的地步。」安德說,「我們對任何事情的把握,最多也只能大到這個地步了。相信到一定程度,然後據此行動,仿佛自己的信念就是事實本身。當我們的信念大到那種程度,我們便稱之為知識,事實,把身家性命押在上面。」 「我猜你現在做的就是這種事,認定她就是你所相信的那種人,把你的命押在這個信念上。」 「我的心氣兒比你說的還要高那麼一點兒。我也把你的命押上去了,還有其他所有人的命,我驕傲得連別人的意見都沒徵求過。」 「真有意思。」奧爾托多說,「如果我問什麼人,他們願不願意信任安德作出關係到全人類命運的決定,他們會說當然不願意。但如果我問他們信不信任死者的代言人,他們就會說信任,至少大多數人會這麼說。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你們是同一個人。」 「是呀。」安德說。「有意思。」 兩人都沒有笑。 過了好長時間,奧爾拉多又開口了,他的思緒飄蕩到一個對他來說更要緊的問題上。「我不願意三十年都見不到米羅。」 「那時你就四十二歲了。」 「他回來時跟現在差不多大,二十歲。只有我的一半。如果有哪個女孩子願意嫁給眼睛會發出金屬光的人,到那時我說不定還會結婚。甚至有了孩子。他再也認不出我了,我不再是他的小兄弟。」奧爾拉多咽了口唾沫,「就像他已經死了一樣。」 「不。」安德說,「像從第二種生命進入了第三種生命。」 「就是像死了一樣。」奧爾拉多固執地說。 「也像重獲新生。」安德說,「只要能不斷獲得新生,偶爾死幾回也沒什麼關係。」 第二天,華倫蒂打來了電話。安德在終端上鍵人指令時手指都哆嗦起來。不僅僅是一條信息,而是視頻電話,通過安賽波傳送。昂貴到極點,但這不成問題。盧西塔尼亞與其他人類世界的通訊表面上已經切斷,在這種情況下,簡居然把這個電話轉過來,說明事情極為緊急。安德立即想到華倫蒂會不會發生了危險,星際議會猜出安德與叛亂有關,通過他找到了她。 她老了些。從三維圖像上看,特隆海姆凜冽的風霜在她臉上刻下了歲月的印記。但她的笑容還和從前一樣,眼睛裡閃爍著安德熟悉的亮光。看到在歲月中變得蒼老的姐姐,安德一時說不出話來。她也陷入了沉默,因為安德看上去毫無改變,喚起了留在她記憶深處的往昔。 「唉,安德,」她歎了口氣,「我要像你這樣永葆青春該有多好啊。」 「我還恨不得老得像你一樣美麗呢。」 她笑起來,隨即又哭了。他沒有。他怎麼會哭?離開她不過一兩個月,而她則整整思念了他二十二年。 「我想你也聽說了我們跟議會鬧矛盾的事。」安德說。 「我猜這事兒准少不了你的功勞。」 「只不過碰上了。」安德說,「但我很高興來到這裡,我想留下來。」 她點點頭,擦乾眼淚。「我猜到了。但我得打個電話弄明白。我不願意花二十年飛去見你,到了卻發現你已經去了別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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