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遊戲 | 上頁 下頁
七八


  「這不是什麼無謂的犧牲,」安德說,「如果我總是害怕損失飛船而不去冒險,我是無法打蠃戰鬥的。」

  馬澤微笑著,「非常好,安德。你開始掌握了訣竅。但在真實的戰鬥中,你的長官會因為你的損失而大發雷霆,更糟糕的是,國內的民眾也會因此而把你看作冷血屠夫。你看,如果敵人夠聰明的話,他們就會在這裡截住你,消滅湯姆的部隊。」他們一起回顧著整場戰鬥。在下一次訓練中,安德會把馬澤向他指出的失誤展示給他的中隊長,他們很快就會懂得如何去避免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們都認為自己做好了準備,這一隊人合作無間。現在又一起面對著真正的挑戰,他們之間的信任更勝從前,而且戰鬥也開始變得讓人愉快。他們告訴安德說其它不用訓練的人會到模擬室來觀看他們訓練。安德想像著他的朋友陪伴著他的情形,他們會一起為取得的勝利而歡呼大笑,也會為面對危急的情況而提心吊膽。有時他覺得這會對影響到他的注意力,但另一些時候,他則非常渴望他們都能在他身邊。甚至在他躺在木筏,沐浴在溫暖的日光下時,他也從未感到如此孤單。馬澤。雷漢只能算是他的夥伴,他的老師,但絕對不會是他的朋友。

  雖然馬澤沒有說什麼,但他已經告訴過安德在他的字典裡沒有「憐憫」這個詞,而安德的不開心對別人來說是完全不值得關注的。在大部分時間裡,它甚至對安德自己來說也是毫無意義的。他把精力都集中在訓練上,努力地從戰鬥中學習。他沒有僅僅停留在從戰鬥中得到的某些特別的教訓上,而是在考慮著如果蟲族更加聰明,他們會採取什麼樣的戰術,在未來的戰鬥裡他又會如何去應付呢?他就象同時處於過去的戰鬥和未來的戰鬥之中,不斷地蘇醒和入睡,他對中隊長們施加了太多的壓力,這偶爾激起了他們的反抗。

  「你對我們太仁慈,」一天,阿萊說,「為什麼在每次訓練中,你都不會對我們的失誤而生氣呢?如果你還象這樣對我們嬌生慣養的話,我們會以為你也和我們一樣差勁的喔。」

  有幾個中隊長在耳機裡大笑起來。安德意識到他說的是反話,他以長久的沉默當作了回答。最後,他沒有理會阿萊的抱怨,「再來一次,」他說,「這一次你們不要自怨自艾。」他們又重新進行了一次訓練,這次他們做得很好。

  但隨著對安德作為指揮官的信任與日俱增,他們之間的友誼,他們在戰鬥學校裡的美好回憶,都慢慢地淡化、消失了。對每個人來說,他們都變得更加親密,他們互相信任對方。安德不僅是他們的老師,還是他們的指揮官,他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正象馬澤和他之間的距離一樣,而且他對他們的苛求也是如此。

  他們的表現越來越好。安德將他的全副精力都投入到訓練中。

  至少,在他醒著的時候是這樣。每天晚上在洗澡準備上床時,他的腦子裡仍然在和模擬器在戰鬥。但在他入睡後,他腦中想的卻是別的事。他常常想起那個巨人的屍體在慢慢地腐爛著。雖然他記不起它在電腦屏幕上的形狀,但它在他的夢中變成了真實的屍體,死亡的氣息在它上面揮之不去。在他的夢中,很多事物都變了樣。那個在巨人肋骨之間形成的小山村現在住滿了蟲族居民,他們神情莊重地向他致禮,就象古羅馬的角鬥士們在為了滿足凱撒大帝的娛樂而死之前那樣。在他的夢裡,他對蟲族沒有恨意。甚至在知道了他們已經把母后藏起來時,他也沒有停留下來搜尋她的蹤跡。他總是很快地離開了巨人的身體,在他到達操場時,那群孩子總在那兒出現,對著他嘲笑。

  他們臉上的面容都屬￿他所認識的人。有時是彼得,有時是馬利德,或者是史蒂生和伯納德。象以往一樣,在變成了野狼之後,它們就變幻成阿萊、沈、米克和佩查的樣子。有時它們中的一個會變成華倫蒂,在他的夢裡,他仍然把她扔到了水裡,看著她漸漸沉沒。她無助地在水裡掙扎求生,但最後慢慢地靜止不動。他將她拖出水面,拉上他的筏子,她躺在那兒,臉上因恐懼而變形。他俯在她身上嚎啕大哭,高聲尖叫,他一次又一次地呼喊著這只不過是個遊戲,是一個遊戲。他只是在玩遊戲!——然後馬澤。雷漢搖醒了他,「你在夢中大叫,」他說。

  「對不起,」安德說。

  「沒什麼,是時候開始下一場戰鬥了。」

  訓練的進程逐漸加快了。現在他們每天進行兩場戰鬥,安德把學習時間減少到最低程度。在別人休息時,他翻看著以往的戰鬥錄像,試圖找出自己最弱的地方,為下一場戰鬥作好準備。在這段時間裡,有時他能抓對敵人的路子,將敵人打得潰不成軍,但在一些時候,他卻被敵人變幻莫測的戰術弄得一籌莫展。

  「我認為你在作弊,」一天,安德對馬澤說。

  「喔?」

  「你可以觀看我的練習過程,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好象你對我的每個行動都做好了準備。」

  「你看到的絕大多數情況都是計算機模擬出來的,」馬澤說,「你的新戰術只有在戰鬥中用過一次之後,計算機才會對它作出反應。」

  「那麼是計算機在作弊。」

  「我看你需要多睡一會,安德。」

  但他無法入睡。每天夜裡,他醒著的時間越來越長,而他的睡眼質量則越來越差。不知是因為考慮得太多遊戲的事還是想逃離他的夢魘,他常常在夜裡驚醒。仿佛在睡夢中有人在驅趕著他,迫使他翻起最可怕的記憶,這些記憶似乎變得真實,他再次活在其中。對他來說,夜裡的夢變成了真實的情景,而白天倒好象是在夢中。他擔心自己不能再保持清醒,這會讓他在玩遊戲時不能集中注意力。但每次遊戲開始時,它總是能刺激他的神經,讓他興奮起來。如果他的理智正在慢慢喪失,他很懷疑自己能不能覺察出來。

  他似乎正在失去理智。他不再象以往一樣只損失幾架戰機就能取得勝利。有幾次敵人詭計使他的弱點顯露無遺。還有幾次敵人迫使他展開了消耗戰,他的勝利看上去靠的是運氣而不是戰術。這時馬澤的臉上就會露出輕視的神情,他會對那場戰鬥進行點評,「看看這些,」他會說,「你根本無須這樣做,」而安德則會和中隊長們重新投入到訓練中,他們試圖保持著高昂的士氣,但有時他們不斷犯錯的事實讓他的失望不自然地流露出來。

  「人總會犯錯的,」有一次佩查在他耳邊說。這是個尋求幫助的藉口。

  「有時我們不會,」安德回答她。假使她得到了幫助,那也不會是來自於他。

  他只會當她的老師。讓她在別人當中尋求安慰吧。

  有一次,他們的戰鬥幾乎演變成一場災難。佩查將她的部隊帶得太遠,他們暴露了目標,這時她才發現安德並沒有跟在她的附近。僅過了一小會,她就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了兩架戰機。

  爾後,安德追上了她,命令她將兩架戰機移到別的方位。她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反應。她再不行動的話,那兩架戰機也將無一倖免。

  安德立即醒悟到自己把她逼得太緊,因為她太出色了——他讓她過度地訓練,而且除少數人之外,他對她比任何人都苛求。但他現在沒有時間理會佩查,也沒有時間為對她所做的事而感到內疚。他命令瘋子湯姆接替指揮那兩架殘餘的戰機,繼續戰鬥,盡力地挽回敗局;佩查的戰機所處的位置非常不妙,安德幾乎沒有辦法採取什麼策略。如果敵人不是太過急于利用優勢而行動又過於笨拙的話,安德或許已經失敗了。但沈及時地抓住機會用「設備醫生」分解了一群靠得太近的敵艦,瘋子湯姆指揮那兩架殘餘的戰機通過了缺口,在他和沈的部隊在戰鬥中被擊毀之前,他們消滅了敵軍大部分的有生力量。「蒼蠅」莫洛指揮他的部隊清除了殘餘的敵軍,艱難地取得了勝利。

  在戰鬥結束之時,他聽到了佩查在麥克風裡抽泣著,「告訴他我很抱歉,我只是太累了,腦子無法思考,就是這樣,告訴安德我非常抱歉。」

  在接下來的幾場訓練中她都沒有來,而當她再次歸隊時,她的反應已不象以前那樣迅速,她的膽子也越來越小。大部分使她成為一個優秀指揮官的潛質都已經失去了。

  安德無法再用她了,除了執行一些例行巡邏任務時,在安德的嚴密監管之下,她才有機會重新指揮。佩查不是笨蛋,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也明白安德沒有別的選擇,她對安德表示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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