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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過了些時候,朱巴爾私下向「勝利者號」的三位官員吐露了自己的心事。「財務這頭其實不難:只要把邁克的錢袋紮緊,讓人知道沒法弄到手就成。就算邁克死了也沒用,因為我告訴道格拉斯說,邁克一死,託管就結束了;但是孔和其他人卻從一個通常情況下十分可靠的消息來源處——也就是我本人——聽說了一個謠言:據說,只要邁克一死,道格拉斯就會取得永久性的控制權。當然,要是我能使魔法,我會把那孩子剝得乾乾淨淨,一個子兒也不剩。那——」

  「為什麼,朱巴爾?」船長打斷了他。

  哈肖瞪大眼睛,「你很有錢嗎,船長?我指的是富有。」

  「我?」范特龍普哼了一聲,「我有我的薪水,今後還會有筆養老金,一幢抵押出去的房子——再加上兩個上大學的女兒。我倒想富富看呢!」

  「你不會喜歡那種狀況的。」

  「哈!要是你也有上學的女兒,就不會這麼說了。」

  「我供四個女兒上完了大學——債務一度一直淹到胳肢窩。其中一個現在是她那行的大明星……她用的是婚後的名字,因為我這個老乞丐不是什麼值得尊敬的回憶。其餘的記得我的生日,平時不來煩我;教育對她們倒也沒什麼害處。說這個只是想證明,一個父親所需要的通常超過他所有的,這一點我很清楚。不過肯定有些公司願意付你好幾倍的薪水,只要你肯讓他們把你的名字印在信箋的抬頭上。有人跟你提過嗎?」

  「不可能,」范特龍普船長生硬地說,「我是個專業人士。」

  「也就是說,錢並不能讓你放棄指揮飛船。」

  「但要是有錢的話,我也不會介意!」

  「只有一點點錢是沒用的。在所有普通職業裡,無論你幹哪一行,女兒所能花掉的錢都會比你的薪水多出百分之十。這是一條自然法則,從今往後就叫做『哈肖法則』好了。不過,船長,真正的財富,我指的是需要一群騙子幫你逃稅的那種財富,絕對會讓你再也飛不成,跟辭職沒什麼兩樣。」

  「胡說!我可以把它換成債券,只管吃利息,照飛不誤。」

  「如果你是白手起家的那種人,肯定不會那麼幹。想弄錢不難,發大財的代價不過是一輩子的投入而已。但是,比起這些人來,最勤奮的芭蕾舞演員也顯得太過懈怠。船長,這顯然不是你的風格;你並不想掙錢,你只不過想花錢罷了。」

  「完全正確,先生!所以我才看不出你為什麼要拿走邁克的財富。」

  「因為巨大的財富是一個詛咒——除非你喜歡為掙錢而掙錢。即使如此,它仍然存在好些嚴重的缺陷。」

  「噢,胡說八道!朱巴爾,你活像個後宮侍衛,拼命向一個健全的人推銷當太監的好處。」

  「也許吧。」朱巴爾表示同意,「心靈總是力圖將自己的缺陷合理化,它在這方面的能力簡直無窮無盡;我也不例外。我和你一樣,先生,只想花錢,除此之外對錢沒有任何興趣,所以我是富不起來的。反過來說,要滿足我的惡習也只需要一點點花銷,絕不會有搞不到的危險,除非是那種蠢到手裡只有個小對子還繼續要牌的人。可是,如果是巨大的財富呢?那出鬧劇你也看見了。稍稍做些改動,讓這批戰利品落進我手裡——讓我自己成為他的管理者和事實上的所有人,同時把這筆錢生出來的利息擠到我的口袋裡——你覺得我有沒有法子弄點花樣,讓道格拉斯支持這樣的結果?邁克信任我,我是他的水兄弟。我有沒有法子可以偷走他的財產?」

  「唔……該死的,朱巴爾,我猜你辦得到。」

  「這毫無疑問。因為咱們的秘書長並不比你更追求財富。驅動他的是權力——而權力的鼓點我是充耳不聞的。只要我保證(哦,當然話要說得漂亮!)史密斯的財富將繼續擁護他執政,這筆贓物可就歸我了。」

  朱巴爾哆嗦了一下,「我原本以為,要保護邁克不被那群禿鷲騷擾,只能這麼幹——這個想法簡直讓我驚惶失措了。船長,你不明白無法擺脫的巨大財富是什麼樣。它的主人會在每一個方向上受到攻擊,仿佛被孟買的乞丐圍攻。人人都會來要求他投資,讓他當散財童子。他會變得疑神疑鬼——他很少有機會得到誠實的友誼;可能成為他朋友的人也顧慮重重,既不願意被乞丐推推搡搡,也不想冒險被旁人劃進乞丐堆裡。

  「更糟糕的是,他的家人永遠都不會安全。船長,你的女兒遇到過綁架的危險嗎?」

  「什麼?老天,沒有!」

  「假如你擁有強加在邁克頭上的那種財富,你會雇人沒日沒夜地保護你女兒——即使這樣也沒法安心,因為你絕不可能完全信任她們的保鏢。看看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一百來例綁票事件,數數其中有多少是某個心腹幹的好事……再數數有多少人沒被撕票。錢能買到的東西值得讓你女兒的脖子套上絞索嗎?」

  范特龍普若有所思地說:「我還是住那棟抵押出去的房子好了,朱巴爾。」

  「阿門。我想過自己的日子,睡自己的床——而且別讓人來煩我!可有一段時間,我卻以為我人生最後的日子裡不得不照管邁克的生意,用無數的緩衝器做屏障,在辦公室裡沒日沒夜地工作。

  「後來,我突然有了個靈感。道格拉斯本來就活在這樣的屏障裡,他已經有了這麼一批手下。既然我們願意放棄權利來換取邁克的自由,那幹嗎不讓道格拉斯去頭疼呢?也算是公平交易嘛。我不擔心他會偷;只有二流的政客才貪財,而道格拉斯不是什麼小人物。別橫眉豎眼的,本,還是祈禱他永遠不會把這副擔子甩給你吧。

  「所以我把它扔給了道格拉斯。現在我總算能回自己的花園逍遙去了。這個問題其實很容易解決,只要想通了,一切都很簡單。真正麻煩的是拉金裁決。」

  卡克斯頓道:「我看你在這上頭有些犯傻,朱巴爾。根本不該讓他們給邁克什麼元首待遇。不管那個可笑的拉金理論賦予邁克什麼權益,你只消讓他簽字放棄,不就完了?」

  「本,我的孩子,」朱巴爾的口氣很溫和,「作為一個記者,你寫的東西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讀。」

  「哎喲喂,謝了!我的粉絲兒。」

  「但你對戰略的理解還處在穴居人時代。」

  卡克斯頓歎了口氣,「這句好多了。有那麼一秒鐘,我還以為你的心腸變軟了呢。」

  「要真有那麼一天,請你馬上斃了我。船長,你在火星上留下了多少人?」

  「二十三個。」

  「按拉金裁決,他們的法律地位如何?」

  范特龍普皺起眉頭,「我無權談論這個問題。」

  「那就別說,」朱巴爾道,「我們可以推導。」

  納爾遜大夫說:「船長,我和酒鬼都已經恢復了平民身份,我可以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也是。」馬哈邁德附和道。

  「——他們大可以扣掉我的保留傭金,我才不在乎呢。政府憑什麼指手畫腳,不讓我們說話?那些傢伙只會拿屁股暖椅子,去火星的又不是他們。」

  「得了,斯溫。我會說的,他們都是我們的水兄弟嘛。不過,本,我希望這些話不要見報。」

  「船長,要是你有顧慮,我可以去跟邁克和姑娘們待在一起。」

  「請別走。這麼說吧,為了那個殖民地,政府裡鬧成了一鍋粥。登陸火星的每個人都簽字放棄了自己的拉金權利,把它們讓渡給政府。結果卻發現邁克在火星上。事情於是複雜了。我不是律師,但一樣能理解:只要邁克放棄,等到分紅的時候,政府就會坐上駕駛席,一切都由他們說了算。」

  「有什麼紅可分的?」卡克斯頓問,「你看,船長,我不是想貶低你們的成就,可從我聽到的情況看,火星對人類而言算不上什麼有價值的地產。或者,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資產?『一透露就死』的那種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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