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因萊因 > 嚴厲的月亮 | 上頁 下頁
四二


  黑茲爾人還小,沒有什麼閱歷。但她一直和比她小的孩子們打交道。孩子們喜歡她,她可以說服他們去做任何事。她明白他們的語言,而大人們卻覺得孩子們的許多話只不過是胡扯而已。她是聯繫黨和最基層的輔助團體的橋樑。她可以把我們佈置的瑣事編成遊戲,讓孩子們按她制定的規則來玩,但從不會讓他們知道這對於大人們而言是如何的重要,只是告訴他們,這對他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這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舉個例子。

  比如說,一個還不識字的小孩在散發宣傳品時被當場抓住。這種事發生過許多次。我們來看看這些孩子在接受了黑茲爾灌輸給他們的思想後會出現什麼情況:

  大人:「寶貝,這些東西你都是從哪兒弄來的?」

  非正規軍:「我才不是寶貝呢,我是個大男孩了。」

  大人:「好吧,大男孩。你是從哪里弄到這些東西的?」

  非正規軍:「傑姬給我的。」

  大人:「傑姬是誰啊?」

  非正規軍:「傑姬。」

  大人:「那麼這個男孩姓什麼?」

  非正規軍:「誰?」

  大人:「傑姬。」

  非正規軍:(輕蔑地)「傑姬是個女孩。」

  大人:「好吧,好吧,她住在哪裡?」

  非正規軍:「誰?」

  就這樣轉圈子——所有關鍵問題都有一個一成不變的答案模式:傑姬給我的。既然傑姬並不存在,他(她)也無所謂有無姓名、家庭住址或是固定的性別。這些孩子一旦意識到愚弄那些大人是多麼容易時,他們就開始樂此不疲了。

  傳單頂多被沒收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即使是維和重騎兵部隊的小分隊,抓小孩時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我忘了說,月城裡開始出現一隊隊的重騎兵隊伍,都是以小分隊的形式集體行動,因為曾有騎兵單獨進城,卻沒能再回去。

  當邁克開始寫詩時,我真是不知道應該大笑一場還是大哭一場。他居然想把它們發表出來。由此可見,人類對這個純真的機器腐蝕是多麼地深,他居然還想看見自己的名字印成鉛字。

  我說:「邁克,看在上帝份上,你是想讓線路過載全燒了,還是想把我們都賣了?」

  沒等他生氣,教授說道:「別這樣,曼尼爾。我看也不是不可以。邁克,要不你用個筆名怎麼樣?」

  於是,「玩笑者西蒙」誕生了。這名字顯然是邁克隨機取了幾個字母拼湊而成的。不過,一些嚴肅作品,他仍然堅持用他的黨內稱呼「亞當·塞勒涅」署名。

  「西蒙」的詩都是些打油詩,既粗俗,又有顛覆性。尖酸刻薄、諷刺挖苦,矛頭直指監守長官、社會制度、維和重騎兵部隊和奸細。公廁牆上、管鐵艙裡人們丟棄的紙片上,甚至酒吧裡,隨處可見這些詩句。無論它們出現在哪裡,都署有「玩笑者西蒙」的大名,還附上了隨手畫出的長著犄角和叉狀尾巴、笑嘻嘻的小鬼頭。有時候,小鬼頭拿著草叉在戳一個大胖子,有時候只有一張臉,咧著嘴笑,外加一對犄角。很快,犄角和小鬼頭的笑臉成了「西蒙在此」的代名詞。

  就在同一天,西蒙這個名字出現在月城大街小巷,之後愈演愈烈。不久,他開始得到一些人自發的響應。他的詩、他的小插圖非常簡單,誰都會做,誰都會畫,於是,有些我們沒有安排的地方也有了他的詩、他的畫。這些是過路人的傑作。就連政府綜合大樓內也開始出現了這些詩和漫畫——這可不是我們幹的,因為我們從未招募過政府職員。西蒙還「發表」過一首不算精緻的五行幽默詩,詩中暗示監守長官之所以肥胖是因為他有很多惡習。這首詩發表三天后便出現在不乾膠標簽上,其中的插圖也經過了改進,人們可以認出那個畏縮著躲避西蒙叉子的胖子就是討厭鬼莫蒂。這些東西我們沒有去買,也沒有印刷。可它們就是在月城、新利恩和新加坡出現了,幾乎充斥每個角落:公用電話亭、廊道的柱子、氣密閘門、坡道的扶手,等等。

  我讓人做了一次抽樣調查,又把數據輸入邁克。他報告說,僅在月城一地就有七千多個這種標簽。

  我想不出月城會有哪家印刷廠願意冒這樣的風險,又擁有這樣的設備。難道還有一個革命組織?我開始懷疑起來。

  西蒙的小詩大獲成功,邁克於是分派他扮演幽靈的角色。

  監守長官和安全局長當然不能錯過這場好戲。

  「親愛的討厭鬼莫蒂,」有封信這樣寫道,「從半夜十二點到淩晨四點這段時間,請務必小心謹慎。愛你,吻你。西蒙。」

  上面還畫了犄角和小鬼頭的笑臉。

  阿爾瓦雷斯也同樣收到一封信,上面寫道:「親愛的丘疹腦袋,如果明天晚上監守長官摔斷了腿,那是你的過失。你忠實的朋友,西蒙。」

  上面也畫了犄角和笑臉。

  我們做這些事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計劃,只是想讓莫蒂和阿爾瓦雷斯失眠。事實上他們也確實失眠了,同時失眠的還有警衛們。邁克做的只是在半夜十二點到淩晨四點期間不時撥打監守長官的私人電話。這個號碼並未列入電話簿,據稱只有內部人員才知道。與此同時,他還給長官的內部人員打電話,並把他們的電話接到討厭鬼莫蒂的電話上。這樣一來,邁克不僅使他們不知所措,雲裡霧裡,還使監守長官對他的助手們大為光火——他根本不相信他們的辯解。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監守長官看來是被氣昏了頭,在下坡道時一腳踩空,摔了下去,扭傷了腳脖子。即使是新來月球的人發生這種意外的幾率也很小。他傷得很重,跟斷腿沒什麼兩樣。更有意思的是,事故發生時阿爾瓦雷斯正好在場。

  其他失眠者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又有謠言說,政府的彈射器下有地雷,也許會在某個晚上引爆。但是,九十個維和重騎兵再加十八個警衛,要想在幾小時之內搜完足有一百公里長的彈射器裝置幾乎是不可能的。更糟糕的是,維和重騎兵根本不適應增壓服,更討厭穿著增壓服幹活兒。午夜十二點,他們開始搜查。在外面待的時間太長,極不利於健康,於是他們開始設法編造各種意外事故逃避工作,就差沒有發動一場這支部隊歷史上的頭一次兵變了。各種事故中有一次死了人,死的是一位中士,也不知是自己摔下來的還是被別人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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