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因萊因 > 嚴厲的月亮 | 上頁 下頁
四一


  突然間,我的記憶如電影一樣一一閃過。我真希望懷娥現在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和懷娥從不在公開場合一同出現。這個瘦弱的有著一頭紅發的女孩參加了那次聚會,就是肖特被殺的那個聚會。當時她靠牆坐在前面的地上,睜著一雙大眼睛,表情嚴肅,聽得很認真,還不時熱烈鼓掌。再一次看到她是在一個自由飛行軌跡的末端:她蜷得像個球一樣從空中劃過,撞在一個黃外套的膝蓋上。接下來,我又把那個黃外套的下巴給打爛了。

  我和懷娥能活著,自由地生活,就是因為這個孩子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的果斷行動。

  「不,別和她說話。」我告訴西迪麗斯,「不過我想盯著她。要是你的非正規軍在這兒就好了。真該死!」

  「等等,打個電話給懷娥,五分鐘之後你就會有一個的。」我的妻子說道。

  我打了電話。然後和西迪麗斯繼續慢慢逛著,不時瀏覽一下商店的櫥窗,因為我們跟蹤的目標也在看櫥窗裡的東西。

  七八分鐘之後,一個小男孩向我們走過來,停下腳步喊道,「梅布爾阿姨好,喬叔叔好!」

  西迪麗斯拉起他的手說:「你好,托尼。親愛的,你媽媽最近怎麼樣?」

  「很好,」之後又輕聲加了一句,「我叫喬克。」

  「對不起,」西迪麗斯輕聲對我說,「你盯著她。」然後帶著喬克進了一家糖果店。

  她出了商店,趕上我,喬克嚼著棒棒糖跟在後面。「再見,梅布爾阿姨!謝謝!」他蹦蹦跳跳地走開了,不時轉個圈兒,最後在那個小姑娘旁邊停了下來,開始看櫥窗展品,嘴裡還不斷地吮吸著棒棒糖。我和西迪麗斯回家了。

  報告在家裡等著我們。「她進了『搖籃孤兒院』,還沒出來。繼續跟蹤她嗎?」

  「再跟一會兒。」我對懷娥說,然後問她記不記得那女孩子。她記得,但同樣不知道她是誰。「你可以去問問芬。」

  「還有更好的辦法。」我給邁克撥了電話。

  這辦法果然不錯,「搖籃孤兒院」正好有電話,所以邁克可以監聽。他花了二十分鐘時間才獲取足夠的信息進行分析——許多人的聲音混在一起,年紀都很小,根本分辨不出性別。但過了一會兒,他告訴我,「曼,有三個人的聲音符合你描述的年齡和身體特徵。但其中兩個名字聽起來像男孩,第三個每次有人叫『黑茲爾』就會答應。喊叫這個名字的是個年紀較大的女人,好像是管黑茲爾的人。」

  「邁克,查一下過去那個組織的文檔,看看有沒有叫黑茲爾這個名字的。」

  「有四個黑茲爾,」他馬上回答道,「就是她了:黑茲爾·米德,青年同志輔助隊成員,住『搖籃孤兒院』,生於2063年12月5日,體重三十九公斤,身高……」

  「真是神速!謝謝你,邁克。懷娥,取消跟蹤。幹得不錯!」

  「邁克,打電話給唐納,把這個消息傳下去,這是個難得的好同志。」

  吸收黑茲爾·米德的事就交給女人們去辦了。

  兩個星期後,懷娥把她帶到我們家來,我才再一次見到她。但在那之前,懷娥交上來一份報告,其中涉及對我們方針政策的改動。西迪麗斯的支部人員已滿,但她很想要黑茲爾·米德。另外,西迪麗斯不敢肯定是否能夠招收未成年的孩子。我們的制度只允許招募十六歲或十六歲以上的成年人。

  我把這件事提交亞當·塞勒涅和執行支部,並表明了我的態度,「據我理解,三人支部的制度是為了讓我們更好地開展工作,而不是對我們進行制約。我看讓塞西莉亞同志再增加一個成員也未嘗不可,況且這也不會給我們的安全帶來實質性的威脅。」

  「我贊成,」教授說道,「不過,我建議讓她做個編外人員,不必納入塞西莉亞支部。我的意思是她不必瞭解支部中的其他成員,除非是完成任務的需要。而且,我認為她這個年齡招募為正式成員有些不合適。真正的問題還是她的年齡。」

  「我同意。」懷娥發言了,「我本來也想說說這孩子年齡的事。」

  「朋友們,」邁克說道,語氣中透著點缺乏自信(幾星期來這還是頭一次。現在,他已不再是孤獨的機器,而是充滿自信的行政首腦「亞當·塞勒涅」了)——「也許我應該早點告訴你們,之前我已經做過類似的變通了。當時我沒覺得需要什麼討論。」

  「這不一樣,邁克,」教授安撫他說,「當主席的必須運用他自己的判斷。我們規模最大的支部是哪個?」

  「第五組。這是個雙重支部,一重三人,一重兩人。」

  「這沒什麼。親愛的懷娥,西迪麗斯真想把這個孩子培養成為我們真正的成員嗎?有沒有告訴她必須要有為革命獻身的精神?另外還必須告訴她,革命中會有流血犧牲,動亂,還有各種可能出現災難。」

  「小姑娘要求的正是這些!」

  「可是,我的小姐,我們拿生命冒險,是因為我們已經成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冒這種風險,我們需要真正理解死亡的含義。孩子們並不知道有一天死亡會真正降臨到他們身上。如果要對『成年』下一個定義,那就是一個人到達明白他一定會死,而且能夠坦然接受死亡的年紀。」

  「教授,」我說,「我自己就認識一些個子很高的孩子。我敢跟你打賭,他們肯定是我們的人。」

  「不跟你打這個賭,夥計。不過我估計他們中至少有半數是不合格的,到頭來,我們會通過慘痛的教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的。」懷娥堅持道:「教授,邁克,曼尼,西迪麗斯覺得這孩子已經是個大人了。我也有同感。」

  「曼,你呢?」邁克問道。

  「得想個辦法讓教授親自見見她,他就會明白了。我個人很欣賞她,尤其是她那種不怕死的戰鬥精神,不然我也不會提這事兒了。」

  最後我們休會結束了爭論,此後這事就沒有再談起了。

  過了不久,在一次吃晚飯的時候,我又見到了黑茲爾,是西迪麗斯請她來的。看樣子她並不認識我,我自然也沒說見過她了。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她老早就認出了我。倒不是因為我的左臂。她記得當時有一個從新加坡來的高個子金髮女人給我戴了頂帽子,還吻了我。另外她也早認出了懷娥明,她聽出了懷娥明的聲音,這一點懷娥永遠也偽裝不了。

  也有出入。我只得又一次介入,而姆姆也做了些讓步。她把黑茲爾安排在一所離西迪麗斯的美容店很近的培訓學校上學。也就是說,就在十三號氣密閘門附近,旁邊就是美容院(西迪麗斯的生意很不錯,因為離家很近,我們直接把水接到了她的店裡,所以用水毫無限制,使用過的水我們也用回流管道回收了)。早上黑茲爾去上學,下午就在店裡幫忙,縫縫浴袍,發發毛巾,洗洗頭,學著做這個行當——以及其他任何西迪麗斯叫她做的事情。

  而「其他任何西迪麗斯叫她做的事情」,其實就是當貝克街非正規軍的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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