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因萊因 > 嚴厲的月亮 | 上頁 下頁
二〇


  教授仰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氣,開口道:「真是絕妙的享受。吃完之後覺得世界好多了。啊,對了!昨天晚上——我目擊的過程並不長,你們兩位英勇撤退了,我也一樣,想保存實力來日再戰——我溜了。一個箭步鑽進廂房。等我冒險朝外窺探時,派對已經結束,大多數人走了,所有穿黃外套的警衛都死了。」

  (注:我得更正一下。我後來才知道,麻煩開始時,我設法把懷娥帶出門,教授則掏出一枝手槍朝一大堆腦袋上方開火,幹掉了後面大門邊上的三個警衛,包括拿擴音器的那個。不知他是怎麼夾帶武器來到月球的,也可能是登月之後搞到的。不管怎麼說,教授的火力再加上肖特的大打出手,這一下局面大變,黃外套沒有一個活著出門:四個死了,還有幾個受了傷,然後刀子、拳頭加腳後跟一轉眼就把他們全收拾了。)

  「也許我應該說,『除了一個人之外,大家都平安無事。』」教授繼續道,「就在你們離開的那扇門邊,我們勇敢的戰友肖特·姆科朗把兩個警衛送上了西天……可是我很遺憾地告訴你們,肖特也和他們一起倒下了——」

  「我們已經知道了。」

  「情況就是這樣。門邊有個警衛臉部被打爛了,可是還能行動。我對他的脖子作了一番診治,在地球的專業圈子裡,這種療法叫『伊斯坦布爾絞勒』。於是他也跟他的同僚作伴去了。到那時大部分活著的人都離開了,除了我、我們昨晚的主席芬·尼爾森、一個被稱作『大媽』的戰友,她丈夫們都這麼叫她。我和芬同志商量了一下,把房門一插。剩下的就只有點兒清理工作了。你知道會場後面是什麼嗎?」

  「我可不知道。」我說。懷娥也搖了搖頭。

  「那邊有個廚房,還有個食品儲藏室,是供宴會時使用的。我懷疑大媽一家是開肉鋪的,處理屍體之快,芬和我簡直是供應不上。惟一稍稍耽擱的只是決定把屍體的哪些部分絞碎沖進下水道。那一幕著實看得我快昏過去了,只好到前面會場去擦地板。難處理的是衣服,尤其是類似軍裝的制服。」

  「你們是怎麼處理那些激光槍的?」

  教授一副不知情的模樣。「槍?哎呀,一定是不見了。我們從遇難戰友們的遺骸上取下了所有私人物品——為了他們的親友,為了鑒定他們的身份,也為了能夠緬懷他們。最終我們把整個現場清理乾淨了——當然騙不了國際警察組織,不過外人看不出發生過什麼事。討論之後,大家都覺得最好暫時不要露面,於是我們分頭離開了。我是從會場上方一扇通向六層的壓力門走的。後來我打電話給你,曼尼爾,擔心你和這位可愛的女士。」教授向懷娥欠了欠身,「這就是故事的全部經過。當天晚上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過夜。」

  「教授,」我說,「那些警衛是新來的,還沒適應過來。不然的話咱們贏不了。」

  「有這個可能。」他贊同道,「不過就算他們不是新來的,結果還是一樣。」

  「怎麼會?他們有武器呀。」

  「孩子,你見過鬥犬嗎?我想沒有,月球上沒有那麼大的狗。鬥犬都經過精心選育,平時又乖巧又聰明。可只要有事,它會立即變成致命的殺手。

  「我們這兒培育的生物比鬥犬更古怪。我從沒見過地球上有哪個城市的人像月球人一樣彬彬有禮、溫文爾雅,處處考慮到別人的感受。與月球相比,地球上的城市——大城市我大都很熟——只能說野蠻。但是,月球人其實和鬥犬一樣兇狠。曼尼爾,九個警衛,不管怎麼全副武裝,跟這樣一夥鬥犬般兇猛的月球人對抗,他們一點機會都沒有。我們主子的判斷力真是糟透了。」

  「嗯。看了今天的早報了嗎,教授?或者電視新聞?」

  「看了電視。」

  「昨晚的新聞什麼都沒說。」

  「今天早上的也沒有。」

  「奇怪呀。」我說。

  「這有什麼奇怪的?」懷娥道,「我們當然不會說出去,月球上每家報社的關鍵職位上都有我們的同志。」

  教授搖了搖頭。「不,我親愛的。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這是

  報刊審查。你知道我們的一份份報紙是怎麼印出來的嗎?

  「不是很清楚。都是機器完成的。」

  「教授的意思是這樣,」我告訴她,「新聞在編輯室打出來,之後的流程就要租用政府綜合大樓裡的主控電腦的分時服務時間。」——希望她沒意識到「主控電腦」就是邁克——「原稿通過電話線路打印出來並輸入電腦內部的一個區,由它審讀、定下印數,再發往不同地點打印。比如《月球日報》,如果是新利恩的版本就在新利恩打印,電腦會自動換上當地新聞和適合當地的廣告。教授的意思是,報紙在政府綜合大樓打印出來之後,監守長官就可以插手干預。同樣的手段也用於通訊社所有進出月球的新聞——都得從電腦室過一遍。」

  「關鍵是,」教授接著道,「無論什麼新聞監守長官都是可以砍掉的,至於他們砍沒砍倒無關緊要。曼尼爾,我說錯了請你指正,你知道我對機械的事兒一知半解。監守長官也可以插入一則新聞,不管我們在報社有多少戰友。」

  「當然,」我贊同道,「綜合大樓可以添加、刪除或更改一切。」

  「通訊是至關重要的。而這一點,女士,正是我們事業的薄弱環節。那夥打手並不重要。至關重要的是,決定一則新聞是否該被報道的,是監守長官,而不是我們。對革命者而言,通訊是必不可少的先決條件。」

  懷娥看著我,我能看出她的神經突觸劈劈啪啪響個不停。於是我轉移了話題。「教授,為什麼要處理屍體呢?這活兒不僅恐怖,而且危險。不知道監守長官手下有多少警衛,但你們處理屍體時隨時可能冒出來更多警衛。」

  「相信我,孩子,我們也怕。可是儘管當時我幫不上忙,這個主意卻是我出的。我不得不說服其他人。哦,這不是我的創見,只不過我還記得過去的事。從古至今,這是一條原則。」

  「什麼原則?」

  「恐懼!一個人可以面對已知的危險,未知的危險卻會讓他驚恐萬狀。我們處理了那批打手,連牙齒和趾甲蓋都沒剩下,目的就是要使他們的同夥感到恐懼。我也不知道監守長官有多少手下,不過我敢說,他們今天不會有那麼高的效率。因為他們的同伴昨晚出去執行一項簡單的任務,到頭來卻有去無回。」

  懷娥個寒戰,「這種事我也怕。他們不會再急巴巴地闖進雜亂擁擠的場所了。可是,教授,你說你不知道監守長官手下有多少警衛護衛。但組織上知道,一共二十七人。如果有九個死了,就只剩十八個了。也許武裝起義的時機已經到了。難道不是嗎?」

  「不。」我答道。

  「為什麼,曼尼?現在是他們力量最薄弱的時候。」

  「還不夠薄弱。我們幹掉了九個,因為那些蠢貨闖進了我們的地盤。可是如果監守長官留在自己老窩裡,身邊一大群護衛……當然囉,昨晚肩並肩的瞎嚷嚷嗓門倒是不小。」我轉向教授,「不過監守長官只剩下了十八個護衛,這一點我其實還是很感興趣的。你說懷娥不能回新加坡月城,我也不能回家。可是如果他只剩下十八個護衛,我們能有多大危險?也許在他得到增援之後,情況會不一樣。可是現在,嗯,月城有四個主要出口,另外還有很多小出口,他們能看守幾個?懷娥可以大搖大擺去管鐵西站,拿上壓力服回家。」

  「或許她可以。」教授表示贊同。

  「我想我必須走。懷娥說,」我不能永遠留在這兒。如果真要潛伏起來,新加坡其實更好,那兒我人頭熟。」

  「或許你可以平安脫身,我親愛的,但我不能確定。昨晚在管鐵西站有兩個黃外套。我親眼看到的。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了。先假定他們不在了。你去車站——大概得喬裝打扮。你拿到了你的增壓服,然後搭管鐵到貝魯迪入口。你剛剛爬出管鐵艙去搭開往恩斯維爾的公車就會被逮捕。還是通訊問題。用不著在車站佈置黃外套,只要有人見到你出現在那兒就足夠了。一個電話就可以搞定。」

  「可是你才說過,我已經喬裝打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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