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因萊因 > 嚴厲的月亮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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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沒法子掩飾,有人會注意到你的壓力服,你則壓根兒不會懷疑他跟監守長官有什麼牽連。此人很可能還是咱們的某個戰友哩。」教授微笑著,臉上露出了酒窩,「地下工作的麻煩就在於它會從內部腐爛。人數只要上了四個,其中之一便極有可能是個間諜。」 懷娥愁悶地說:「聽你說來,我們是毫無希望的了。」 「那倒不是,親愛的。或許還有千分之一的成功幾率呢。」 「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幾年來我一直投身運動,我們的人員正在成百成百地增加!各大城市都成立了我們的組織,我們還獲得了民眾的支持!」 教授搖頭。「每增加一個新成員,你就多了一分被出賣的風險。親愛的懷娥明女士,靠招募群眾是無法取得革命勝利的。革命是一門科學,只有少數人有能力勝任。它得依靠正確的組織,更要依靠有效的聯絡。然後,在時機成熟的情況下,才可以行動。如果時機合理,組織得當,成功將會手到摘來,毋須付出一滴血的代價。倘若時機尚未成熟,組織又不得力,結果只能導致內戰、暴亂、整肅和恐慌等一系列災難。到目前為止,這次行動的組織應該說並不漂亮,這麼說希望你不介意。」 懷娥看起來有些困惑:「你所謂的『合理的組織』是指什麼?」 「精幹實用的組織,只要能有效活動,組織越小越好。電動摩托車是怎麼設計出來的?你會不會在車上裝個浴缸,僅僅疊手頭有個浴缸?或是一束花?一堆石頭?當然不會!你哭足其功能所必需的部件,以保證它的體積不至過分龐大——當然你也會考慮安全因素。功能是目的,設計只是手段。功能決定設計。 「革命也一樣。組織不應過分龐大,滿足需要就行——千萬不能毫無取捨,來者不拒。也不要試圖說服別人接受你的觀點。時機成熟,他自然會接受……如果不是這樣,只能說明你錯誤估計了歷史時機。當然,也需要單純承擔教育群眾任務的組織,但它必須是獨立的。宣傳機構也不應該是基礎機構的一部分。 「至於基礎機構,由於革命總是以密謀為開始,所以它應該小巧,隱秘,同時又嚴密有序,從而盡可能地降低背叛所能帶來的損害——被出賣的危險總是無時不在的。建立支部制度就是方案之一,就目前看來,這一方案還是最好的。 「有關支部構成的最佳人數,已有大量理論探討過了。我認為歷史已經表明,三人一組是最佳組合——一旦多於三人,連諸如吃飯這樣的問題上都會產生分歧,至於何時採取革命行動就更難達成一致了。曼尼爾,你是大家庭出來的,你們需要投票才能決定何時開飯嗎?」 「開玩笑,當然不會!這事由姆姆決定。」 「啊。」教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便箋本,在上面畫了起來,「這是三人一組的支部制度結構示意圖。如果我要控制月球,就會從我們三人開始,其中一人會成為主席。我們不會投票;因為選擇誰應該是明顯的——不然只能說明我們還不是合適的搭檔。我們會知道下級三個支部的九名成員……但是它們中的每一個卻只能知道我們當中的一個人。」 「看上去挺像個電腦程序——一個三進制邏輯。」 「真的嗎?下一級的支部可以通過兩種不同的方式建立聯繫:這位二級支部的戰友除了知道他的支部領導人之外,還知道同一支部的另外兩名成員,以及在他領導下的子支部的三名成員——方案一,他可以知道同一支部另外兩人所領導的兩個支部;方案二,他不知道。第二種結構安全性更高,但一旦出現問題,第一種結構的修復速度無疑更快。我們假定他不知道另外兩個子支部——曼尼爾,他能出賣幾個人?別說他不會叛變。如今,他們能對任何一個人洗腦、上漿、熨燙,並進行利用。幾個?」 「六個,」我答道,「他的頭兒,兩個同支部成員,還有子支部的三個。」 「七個,」教授更正道,「他還出賣了他自己。這樣就有三級中的七個環節被打破。怎麼修復呢?」 「那還怎麼修復啊,」懷娥反對道,「整個系統已經完全崩潰了。」 「曼尼爾,你呢?這是給你這個學生的習題。」 「呃……這些傢伙得有個法子能把消息上傳到三級以上的上級支部。傳給誰不重要,關鍵是要知道傳到哪。」 「很好!」 「不過,教授,」我繼續說道,「還有更好的法子。」 「真的?這可是很多革命理論家努力的成果,曼尼爾。我對他們很有信心的,所以我敢跟你打個賭——我出十塊,你一塊?」 「那我可贏定了。同樣這些支部,排列成由四面體組成的開放型金字塔的結構。頂點匯合處就是不同支部聯繫的環節。每個成員都認識毗鄰支部中的另一個成員——知道如何向他傳遞信息,除此之外,他不必瞭解其他任何內容。這樣信息不僅可以橫向傳遞,也可縱向流動,因此聯絡不會中斷。有那麼一點像神經系統!你可以在人的腦袋上敲個洞,取出一大塊腦子,但並不影響他的正常思維。性能超強的系統,少了一塊,信息還能改變傳遞路線,所以儘管少了一些東西,他照樣活得挺好。」 「曼尼爾,」教授半信半疑地說,「你能畫幅示意圖嗎?聽起來不錯——但是它跟傳統的方式太不一樣,我有點理解不了,得看看才行。」 「哦……要是有立體繪圖儀就好了。試試吧。」 (別以為畫一百二十一個四面體,組成一個五層的開放型金字塔,並清楚表明彼此之間的聯繫是件容易的事,要不你自己來試試!) 過了半晌,我說道:「瞧這底部的草圖,除了角落的點之外,每個三角形的頂點其實都是與相鄰的一到兩個三角形公用的頂。頂點交匯處即各三角形之問進行聯繫的環節,這一聯繫既可單向也可雙向——像這樣一個通訊網絡,其功能已遠遠超出實際需要,其實單向聯繫就夠了。角落裡的這幾個點沒有與其他三角形公用,因此它的聯繫對象就應該是緊靠其右的相鄰角落的那個點。萬一某個點為其他兩個三角形所公用,則應選擇右邊那個進行聯繫。 「現在用人來做演示。看第四級,以D為代號。這個點代表戰友丹。算了,乾脆再往下一級找個例子,讓你們看看萬一上下三個級別的聯繫被切斷,結果會怎麼樣——用E作下一個級別的代號,埃格貝托同志就是這一級別的一員。 「埃格貝托在唐納德的領導下工作,與他同支部的還有愛德華和埃爾默(姓名頭一個字母都是E,代表同屬E級)。在他領導下的有F級的弗蘭克,弗雷德和法索三人(第一個字母是F)……他知道如何把信息傳給與他同級但不同支部的埃茲拉,對埃茲拉的姓名、面部特徵、地址,其他任何事情卻一無所知——但在緊急情況下可以通過某種方式,譬如電話,跟埃茲拉取得聯繫。 「現在看看這個組織如何運作。第三級——C級的卡齊米爾,向警方告密,出賣了同支部的查理和科克斯,他的上級貝克,還有下級支部的唐納德、丹、和迪克。這樣E級的埃格貝托,愛德華和愛爾默,以及他們以下級別的所有人都與上級失去了聯繫。 「三個人都報告了此事——信息的冗餘重複對任何一個聯絡系統都是必要的——就拿埃格貝托為例。他打電話給埃茲拉請求支援,不巧的是埃茲拉的領導是查理,因此也與上級失去了聯繫。埃茲拉繼續傳遞信息,把這兩個問題通報給了她的安全連絡人埃德蒙。埃德蒙碰巧又是科克斯的下級,也跟上級斷了聯繫。於是消息繼續橫向傳遞,等到通過恩賴特……最後繞出了機構中已損壞部分,向上傳到多弗爾(D級)、錢伯(C級),比維克斯(B級)到達亞當(A級),最後到達領導辦公室……領導辦公室又通過金字塔的其他途徑向下傳遞消息,消息到達級後,通過橫向傳遞,埃格貝托從埃斯特處得到消息,於是向埃茲拉通報,最後到達埃德蒙。消息上下左右地傳遞,迅速到達組織的每個角落。不僅如此,憑藉它們傳遞的途徑,指揮辦公室可以準確定位遭受損害的環節,並瞭解損害的嚴重程度。這樣整個組織不僅能夠繼續運作,而且可以迅速進行自我修復。「 懷娥勾畫著線條,試圖讓自己相信這個結構的可操作性——她會相信的,這不過是個」傻瓜型「的結構而已。如果讓邁克研究幾個毫秒,他肯定能設計出一個更棒、更安全、更簡單的聯繫網絡,或許——我敢肯定——它會找到法子,在加快傳遞速度的同時,還能防止叛變的發生。可惜我不是電腦。 教授一臉茫然地盯著圖紙。 「怎麼了?」我說,「放心,這東西能用,我可是吃這碗飯的!」 「曼尼,我的孩子——哦,奧凱利先生……你願意領導這次革命嗎?」 「我?開玩笑,當然不行!我可不是什麼願意為理想拋頭顱灑熱血的烈士!剛才我只是把這個當程序玩玩而已。」 懷娥抬起頭來。「曼尼,」她嚴肅地說,「你當選了。就這麼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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