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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那我為什麼想不起你來呢?過去的事情我忘得一乾二淨了,連地球都忘掉了。」

  她笑了笑說:「我比你大3歲。最後見到你的時候我6歲,所以我還記得。當時你才3歲,當然不會記得。」

  「哦,」索比心裡想,這就可以算出自己的年齡了。「現在你幾歲了?」

  萊達狡黠地笑了笑,說:「我和你同歲——結婚以前,我要始終保持這個歲數。我說錯什麼你別生氣,你說錯了什麼我也不會生氣的。索爾,在地球上,你不能打聽女人年齡,只管假定她比實際年齡小一些。」

  「是嗎?」索比琢磨了一會兒這個奇怪的習俗。在貿易商人中,一個女性可以明確講出自己實際年齡來,以顯示自己身份。

  「是的。舉例來說,你母親是位可愛的女士,但我從來不知道她年齡多大。當我認識她時,她也許是25歲,也許40歲。」

  「你認識我父母?」

  「哦,是的!克賴頓叔叔是個可愛的人,大嗓門。他常將一把鈔票塞到我的小髒手裡,叫我去買棒棒糖和氣球。」她皺起眉頭,「可我記不清他的長相了。記性真壞。別提這記性了,索爾,跟我說說你自己,什麼都行,我都喜歡聽,只要你不介意說。」

  「我什麼都可以講。」索比回答說,「但是記不得我剛被抓走的那段時間了。真是記不得了。在我記憶裡,我從來沒有父母。到朱布爾波之前我便是一個奴隸,去過幾個地方,有過幾個主人。到了朱布爾波之後,我又被賣掉了。不過,那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最大的大好事。」

  萊達臉上禮貌的笑容消失了。她輕聲問道:「你真的以為如此,是嗎?」

  回歸遊子總會遇到許多麻煩事,索爾也不例外。「如果你認為奴隸制已被徹底廢除了……嗯,不過銀河系那麼大,你不一定瞭解那裡的情況。要不要我把褲腿卷起來讓你看看?」

  「給我看什麼,索爾?」

  「我的奴隸標記,也就是用來證明我是一件商品的文身。」他卷起左褲腿,說,「你看,那個日期是我的解放日,是薩爾貢語寫的。我想你可能不認識。」

  她睜大眼睛看著奴隸標記:「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索比放下褲腿。「這要看主人是誰,但奴隸主總不是好東西。」

  「可是為什麼沒有誰做點什麼?」

  索比聳了聳肩,說:「離得太遠了。」

  「不過——」說到這裡,她父親從後面車廂裡出來了。

  「你們好,孩子們。旅途愉快嗎,索爾?」

  「很愉快,先生。風景美極了。」

  「洛磯山脈比喜馬拉雅山差遠了,可我們的特頓山倒確實非常漂亮……你看,就在那裡。我們快到家了。」他又用手指著說,「看見了嗎?那就是魯德貝克。」

  「那座城市也叫魯德貝克?」

  「它以前叫約翰遜洞什麼的,那時它還只是個村莊。但我不是說魯德貝克市,我是在說我們的家——你的家——『魯德貝克』。你可以見到湖泊上面那座高樓……大特頓山就在它後面,那是世界上最雄偉的背景。你是魯德貝克市魯德貝克鎮的魯德貝克……你父親管你叫『魯德貝克三次方』……可惜這個名字還沒有叫熟他就走了。我喜歡這個名字,像一串雷鳴。現在,魯德貝克又回到魯德貝克了,真是太好了。」

  回家以後,索比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先是淋浴,然後進入熱水池,最後來到不冷不熱的游泳池,他在裡面感到涼爽多了,不過很小心,因為他從來沒有學過游泳。

  以前他從未有過貼身男僕。到了魯德貝克後,他發現這裡住著好幾十個人。當然與建築的規模相比,這個數量不算很多。但他開始意識到,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僕人。他吃了一驚,但還沒到大吃一驚的地步,因為他知道,朱布爾有錢人家也有許許多多奴隸。這時的他還沒有想到,在地球上,活生生的僕人是一種最大的浪費,也是最大的奢華,其程度勝於朱布爾有錢人的轎子,更是遠勝於貿易商大聚會中各項招待節目。他只覺得這些僕人使他心神不安。他現在有三個僕人。他拒絕他們幫自己洗澡,可最後還是讓他們幫他刮了鬍子,因為他們只有傳統的折疊式剃刀,而他自己的電動剃鬚刀插上魯德貝克電源以後毫無反應。除此之外,他只在著裝時才聽取他們的建議。

  放在衣櫃裡給他穿的衣服並不十分合身,首席男僕為他重新改做了一下,並輕聲向他表示歉意。他給索比穿上盛裝,並在緊身衣上鑲了花邊飾帶。這時過來另一個男僕,說:「威姆斯比先生向魯德貝克致意,並請他到大廳去。」

  索比跟在僕人後面,一邊走一邊默記路線。

  傑克伯伯身穿黑紅色衣服,正和萊達一起等在那裡。萊達身著……索比也講不清楚,因為她的服裝顏色一直在變,有些地方穿得很露。他一眼發現,她身上戴的寶石飾物是從芬斯特買來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他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不是西蘇號運過來的。嗯,說不定,這些小玩意兒還是他在西蘇號親手登記入冊的呢!

  傑克伯伯快活地說:「你來了,孩子!休息以後精神恢復了嗎?我們只是舉行一個家宴,不會把你搞得很累的。」

  來吃飯的人共有12位,主人先在大廳裡歡迎大家到來,隨著音樂聲起,腳步輕盈的僕人遞上飲料和開胃小吃,這時又出現了其他一些人。「魯德貝克家的魯德貝克,這位是威爾克斯女士,你的姑媽珍妮弗,孩子,她是從新西蘭來看你的。」「魯德貝克家的魯德貝克,這兩位是布魯德法官和布魯德太太,法官是我們家的法律總顧問。」等等。索比一邊用腦子記姓名,一邊留心對方的面孔,心裡想,其實這兒也跟西蘇家庭一樣,只不過這些親戚的稱呼不像西蘇號那樣,能夠準確表明身份和親疏關係。他連萊達算哪一門親戚都弄不清楚,但估計她不可能是堂親,只能是表親,因為傑克伯伯的姓不是魯德貝克。他不知道他的八十幾個「親戚」中哪些人是萊達一邊的,只好把這方面視為忌諱,惟恐讓她感到難堪。

  索比已經意識到一點:他肯定是出生在一個富有家族裡。但誰都不說說他是個什麼身份,同時,他也不瞭解別人的情況。這時,有兩個年齡很輕的女人向他行屈膝禮。頭一個行禮時他還以為對方跌倒了,趕緊扶了她一把。第二個人行禮時他已經明白過來,於是只雙手合十還了禮。

  年歲比較大的女人們好像希望他對她們恭恭敬敬的。至於布魯德法官,索比不知道他跟這個家是什麼關係,因為在傑克伯伯介紹時,索比沒聽說他也是親戚。可今天舉行的不是家宴嗎?這樣看來,他似乎也被看成這個家庭中的一員。法官用評判的目光打量著索比,大聲說:「你回來了我很高興,年輕人!在魯德貝克家裡應該有一個魯德貝克。正好趕上你的休息日,有點麻煩呀,對不對,約翰?」

  「沒錯。」傑克伯伯同意法官的說法,「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用著急,給孩子點時間,讓他熟悉一下家裡的情況。」

  「當然,當然,應該預先堵住堤壩的漏洞。」

  索比正想著法官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是萊達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帶著他進了宴會廳,其他人也都跟了進來。索比在長桌一端坐下。另一端坐著傑克伯伯,珍妮弗姑母坐在索比右邊,萊達坐在他左邊。珍妮弗姑母首先向索比提了些問題,同時也回答了索比的問話。索比承認自己剛剛離開國民警衛隊,可珍妮弗姑母不太理解他為什麼沒有撈到一官半職。索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沒說起朱布爾波的事情,因為萊達已經給他「打過預防針」,叫他別談自己的身世。他問了一些新西蘭的情況,珍妮弗姑母泛泛地談了談。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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