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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你是指老爹?跛子巴斯利姆?」

  「不,不是!他是你的繼父,跟現在的我一樣。你知道你出生的家庭嗎?」

  索比慘然道:「我想我沒有家。」

  克勞薩意識到捅了他的傷疤,馬上改口說:「兒子,船員們的樣子,你用不著什麼都跟著學。嘿,如果沒有弗拉基,我們跟誰做生意?咱們的同胞怎麼活下去?生下來就是同胞中的一員,這是一種幸運。但是生來就是弗拉基的人也沒有什麼可羞恥的。每一個原子自有它的用處。」

  「我沒感到羞恥!」

  「口氣別那麼沖,別激動。」

  「對不起,先生,我一點也不為自己的祖宗感到羞恥,只是不知道他們是誰。嗯,就我所知,也許他們也是『同胞』呢。」

  克勞薩吃了一驚。「呃,有這種可能。」他慢騰騰地說。絕大多數奴隸最初都是從體面的貿易者從未光臨過的星球買的,或者出生在他們主人的家裡……但令人痛心的是,「同胞」也在奴隸中占了相當比例,都是被劫掠者奪走的。這孩子……特定時期內,有沒有損失過哪艘同胞飛船?下次聚會時,是不是應該好好查查商船隊的檔案,看有沒有相關出生證明?

  即使沒查到相關材料,也不能排除索比出生在貿易同胞家庭的可能性,因為有些族長粗心大意,沒有呈報出生身份證明,有的則要等到聚會時才呈遞證明——跟克勞薩的母親不一樣。老人家從不抱怨到某個遙遠空間去登記註冊的費用,她希望孩子一出生立即記錄在案——西蘇號辦事從不拖拉。

  假如索比這孩子真的是他們的「同胞」,而他的檔案卻從未被交到商船隊手裡,那怎麼辦?要是把他出生身份證明弄丟了,那才冤呐!

  不知怎的,船長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彌補一個失誤的方法多種多樣嘛。會不會是哪艘自由貿易船損失了——可是他想不起來了。這些想法船長不能說。但是,如果能給孩子找到祖宗,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如果他能……

  船長換了個話題:「孩子,從某種意義上說,你早就是同胞中的一員了。」

  「啊?什麼,爸爸?」

  「兒子,跛子巴斯利姆是同胞中的榮譽公民。」

  「什麼?怎麼回事,爸爸?哪一艘船的?」

  「所有船的。他是在一次同胞聚會上被推選出來的。兒子,很久以前,曾經發生過一件令人羞恥的事情,巴斯利姆解決了那件事,所以全體同胞都欠了他一份情。我已經說得夠多的了。告訴我,你想過婚姻問題嗎?」

  在索比心目中,婚姻問題顯然被排在最後位置上。他很想再聽聽老爹究竟做了什麼事情,竟然成為同胞中了不起的一員。但索比聽出了船長的語氣,長輩們閉口不談某個犯忌的話題時總是用這種口氣。

  「噢,沒有,爸爸。」

  「你奶奶認為,你已經開始真正注意起姑娘來了。」

  「嗯,先生,奶奶總是不會錯的……可我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沒有妻子的男人是不完整的。你年紀確實還不大,但一定別忘了我們的習俗。」克勞薩想,巴斯利姆要他尋求同盟國幫助,以查明孩子的出生地。如果在找到出生證明之前索比就結婚了,那事情就難辦了。在西蘇號上這幾個月時間裡,孩子長高了許多,這更加重了克勞薩本來暗藏的煩惱:他希望能為索比在同胞中找到(或者假造)一個家,但這種願望卻與對巴斯利姆必須履行的義務互相矛盾。

  就在這時,他想到一個念頭,高興了許多。「兒子,我告訴你!你要找的姑娘可能不在船上,因為畢竟左舷艙裡只有那麼幾個人,而娶媳婦是一件大事。女人可以使你幸福,也可能把你毀了。所以,我們為什麼不先把這件事放一放呢?以後等到大聚會的時候,你會碰到另外幾百個合適的姑娘。到那時,如果找到了你愛她、她也愛你的人,我就去跟你奶奶商量。要是她同意了,我們就可以做一筆交易,把她換過來。我們不會反對的。這樣可以嗎?」

  這麼一來,這個難題就可以穩穩當當地放到以後去解決了。「很好,爸爸!」

  「我說得夠多了。」克勞薩高興地想起以後會發生什麼事:索比在跟「幾百個合適的姑娘」交往,而他則趁機查閱檔案。在這之前,他可以不必再想如何去履行對巴斯利姆的義務。這孩子有可能就是同胞中的一員。事實上,索比的許多明顯優點表明他幾乎不太可能是真正的弗拉基。真要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就能不僅僅在字面意思上、而是從根本上實現了巴斯利姆的意願。與此同時——別想了!

  他倆走了一英里路,到了洛希安一個社區旁邊。索比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造型優美的洛希安飛船,心中不安地想到,在太空中,他曾經想過毀掉這些漂亮飛船中的一艘。接著,他又想起了父親的話:一個火控員不用擔心他打的是什麼目標。

  進入鬧市區後,索比再也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事情了。洛希安人沒有公共汽車,也不使用高雅的轎子。他們一般都是徒步疾行,速度比一個人跑步還要快兩倍。要是還想再快一點的話,他們就會坐上一輛在旁人看來跟噴氣推進器一樣的車。他們的四肢,有時是六肢,都縮在幾隻「袖筒」裡,袖筒下面聯著好像溜冰鞋一樣的東西。他們的身體嵌進一個架子裡,架子的凸出部分就是動力裝置(索比想像不出是哪種動力)。鑽進這套像小丑服似的機械裝置以後,洛希安人就成了一枚尋的導彈,瘋瘋癲癲毫不在乎地隨時加速,一路噴著火花,發出陣陣劈劈啪啪的噪音,轉彎時簡直就是在對摩擦力、慣性和離心力等物理原則發起挑戰。穿來穿去,隨便超車,或者突然駛出車道,到達目的地前從來不用刹車。

  徒步走路的人和裝有動力設備的「瘋子」很民主地混雜在一起,看不出有什麼交通規則。這兒的駕駛執照婦像沒有年齡限制。年齡越小,越瘋狂魯莽。

  在這種地方走路,索比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到飛船上去。

  那些洛希安人常常迎面向索比沖來(是對是錯說不清楚,這兒好像沒有什麼行駛方向方面的規定),嘎吱一聲就在索比跟前停住,然後又猛一轉彎再向前竄去,索比感到臉上一陣風,心都快要跳出嘴巴了。可那些洛希安人連擦都沒擦到他一下。最初遇到這種情況,索比只能急速躲開。躲了十來次以後,他想學學繼父的處理方式。克勞薩船長不管別人怎麼朝他沖去,他只管一直往前走,對那些野蠻的「駕駛員」蠻有信心的樣子。索比很難保持這種信心,可事實就在眼前,他沒被人家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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