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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我不知它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剛剛還是一片安靜,緊接著我聽到從縱隊後方傳來大叫聲,「臭蟲!臭蟲!」,我轉過身——突然間到處都是臭蟲。我懷疑那些光滑的坑道壁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結實。我只能這麼想,否則便無法解釋它們怎麼能夠忽然間出現在我們的周圍和中間。

  我們無法使用火焰噴射器,也不能使用炸彈,因為很容易誤傷自己人。但臭蟲卻不會受到類似的良心譴責,它們想做的就是把我們幹掉。好在我們還有手,還有腳——戰鬥持續時間肯定沒超過一分鐘,接著那裡便不再有臭蟲了,地板上僅剩下它們破碎的肢體……還有四名躺倒的星船傘兵。

  其中一個是布隆比中士,他死了。戰鬥過程中,二分隊加入了我們。他們就在離此不遠的地方,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以防在這個迷宮中陷得更深。他們聽見了戰鬥聲,儘管無法用無線電和我們聯繫,但還是循聲找了過來。

  參哈和我確認了躺下的隊員確已死亡,隨後把兩個分隊合併成一個由四個班組成的分隊,繼續向下搜尋,找到了已經被臭蟲包圍的副排長。

  那場戰鬥根本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他事先已經警告過我將看到什麼局面。他活捉了一個腦子,把它臃腫的身體當作擋箭牌。他出不來,但是臭蟲也不能攻擊他,這麼做等於向自己的腦子開火,無異於自殺。

  我們沒有這種限制。我們在它們的身後開了火。

  之後,我看著他活捉的那個令人生厭的傢伙。儘管我們有所損失,但我仍然欣喜若狂。緊接著,我聽到一陣「油炸熏肉」聲向我逼近。一大片坑道天花板砸在我的頭上。我的皇家行動就此結束。

  我在床上醒來,以為自己還在軍官學校,之前只不過做了一個又長又複雜的臭蟲噩夢。但是我不在學校裡,我在阿貢號運兵船上臨時養傷。我的的確確在戰鬥中指揮過自己的排,時間總共不超過十二小時。

  現在我只是一個病人,病因是一氧化二氮中毒,外加在沒有動力服保護的情況下遭受過量核輻射,暴露過程大約為一小時,直至我被回收。另外還有幾根折斷的肋骨,頭上的一記重創,正是這記重創使我失去了知覺。

  過了很長時間我才大致弄清皇家行動的整個狀況,但有些事我恐怕永遠都弄不明白了。例如,為什麼布隆比會帶著他的分隊鑽進洞去。布隆比死了,奈蒂緊隨其後也陣亡了。我慶倖他們兩人事先都得到了一條杠杠,並且在那天佩戴著它參加了P行星上那場完全不像按計劃進行的戰鬥。

  最後,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麼我的副排長決定鑽進洞去。他聽見了我給布萊克斯通上尉的報告,知道了那個「大擁出」其實只是個幌子,讓大量工人出來送死。當真正的士兵從他所在之處擁出來時,他得出了結論(正確的結論,比參謀們得出結論的時間還要早幾分鐘),認為臭蟲在作垂死掙扎,要不然它們不會輕易把工人趕出來送死。

  他看到來自蟲族城市的反擊力量較為薄弱,於是推想出敵人的儲備力量已經不多了——並且進一步決定,趁這個天賜良機,單獨一個人或許就能發起進攻,搜尋「皇室成員」,並將其俘獲。請記住,那才是整個行動的惟一目的。我們有足夠的部隊,可以肅清整個P行星,但我們的目標是活捉皇室成員,並在這個過程中學習洞穴戰。因此他盡力一搏,抓住機會,同時達到了上述兩個目標。

  這樣一來,第一排可以自豪地宣稱「任務完成了」。好幾百個排中,只有少數幾個才有這樣的資格。沒能抓到女王(臭蟲們先把它們打死了),腦子也只抓到了六個。這六個當中沒有哪個實現了戰俘交換,它們只存活了很短一段時間。但是心理戰部隊的小夥子們確實取得了活體組織,因此我覺得皇家行動應該算是個勝利。

  我的副排長得到了火線提拔。我沒能得到(即使得到了,我也不會接受)。我沒有為他的提拔感到驚奇。布萊基上尉早就跟我說過,我得到的是「整個艦隊最棒的軍士長」。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話。副排長我很早以前就見過,但我想黑衛士中沒有人知道這一點——至少不會從我這兒得知,更不可能從他那兒。我懷疑布萊基本人是否知道這一點,但是我從成為新兵的第一天起就認識我的副排長了。

  他的名字叫茲穆。

  在我看來,我在皇家行動中的所作所為並不合格。我在阿貢號上待了一個多月,首先作為病人,隨後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閒人,直至他們返航把我和其他十幾個人送回「避難所」。整個航程給了我太多的思考時間,其中大部分用在思考傷亡上。我責備自己在地面擔任排長的短短一段時間內做了多少蠢事。我知道我的指揮算不上一個好軍官,我甚至沒能在戰鬥中負傷,只被一塊大石頭把自己砸暈了過去。

  至於傷亡——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我只知道合併小隊時,我帶出來的六個班只剩下四個了。我不知道茲穆帶領他們回到地面,等著黑衛士被換防和回收之前,還會倒下多少人。

  我不知道布萊克斯通上尉是否還活著(其實他還活著——事實上,差不多就在我鑽進洞裡時,他就返回了指揮崗位),也不知道如果一個考察對象還活著,他的主考官卻死了,像這種情況該走什麼樣的程序。但是我覺得,我的31表肯定會把我打回一個中士。連我的數學書都被扔在了另外一條飛船上,但這已經無所謂了。

  儘管如此,在阿貢號飛船上我獲准下床的頭一個星期裡,大量閒逛和沉思之後,我從一位低級軍官那兒借來幾本書,開始學習。數學是不容易對付的,它會佔用你大部分腦子。而且,不管你是什麼軍銜,多學點東西總是有好處的。任何有點用處的東西都建立在數學的基礎上。

  當我最終向軍官學校報到並交回我的肩章時,我得知自己又成了一個學員,而不是中士。我猜是因為布萊基上尉無法找出我不合格的確鑿證據,只好推想我合格了。

  我的室友,安琪兒,正待在我們的屋子裡,他的腳蹺在桌子上——腳前有個包裹,那是我的數學書。他抬起頭來,吃了一驚。

  「你好,喬尼!我們以為你死了!」

  「我?臭蟲沒那麼喜歡我。你什麼時候走?」

  「我已經出去過了。」安琪兒抗議道,「你走之後的第二天。我總共空降了三次,回來剛剛一個星期。你怎麼用了那麼長時間?」

  「回家的路太長了。當了一個月乘客。」

  「有些人就是走運。你參加了哪次空降?」

  「沒有空降過。」我承認道。

  他瞪著我。「有些人真太走運了。」

  或許安琪兒說得對。我終於畢業了。他把他自己的幸運分了一些給我——通過耐心輔導我的數學。我猜我的「幸運」大多都來自於他人——安琪兒、果凍、中尉、卡爾和杜波司中校。是的,還有我的父親和布萊基……還有布隆比……還有尖子——當然少不了茲穆中士,他已經獲得上尉的榮譽軍銜和中尉的永久性軍銜。

  這很好,我覺得,如果我到頭來軍銜比他還高,未免有點不對勁。

  畢業後的一天,我的同學貝尼·蒙泰茲和我一起站在飛船降落場上,等待著登上我們各自的飛船。我們是嶄新出爐的少尉,還不大習慣。別人向我們敬禮讓我們很不自在,於是我假裝看著環繞在「避難所」軌道上的飛船航班表——名單那麼長,肯定是在準備一次大戰役,儘管他們認為我還不適合與聞機密。我感到激動。我有兩個最真摯的願望,也可以說是一個:一是被派回到我的老部隊,我父親仍然在那兒。現在我實現了第二個,不管這個大戰役是什麼,它意味著在這次重要的空降作戰中,我可以在果凍·傑拉爾中尉率領的隊伍中間接受磨煉。

  這個念頭佔據了我的心,我不敢把它說出口,所以只能研究這個名單。謔,這麼多飛船!幸好按照類型分類列在航班表上,否則我們別想找到某條船。我瀏覽著傘兵運輸船,只有這些船才和機動步兵有關。

  名單上有曼納海姆!有機會見到卡門嗎?或許沒有,但是我可以發封信,查詢一下。

  大船——新型的福吉谷號和伊珀爾號,馬拉松、阿拉曼、硫磺島、加里波利、萊特島、馬恩、圖爾、葛底斯堡、黑斯廷斯、阿拉莫、滑鐵盧①——是士兵使這些名字無比輝煌。

  【①均以人類歷史上各次重大戰役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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