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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如果它們可以投降的話——蟲族士兵不能。它們的工人不會打仗(向這些連對你起哄的本事都沒有的工人開火,純粹是浪費時間浪費彈藥),而它們的士兵不會投降。但是,不要因為它們長得醜,不知道投降,就以為這些蟲子只不過是愚蠢的昆蟲。它們的士兵聰明,經驗豐富,又好鬥。它們搶在我們前頭開了火,按照惟一的宇宙法則,這就是說,它比我們聰明。你可以燒掉它的一條腿,兩條腿,三條腿,它還是向你沖來。一側的四條腿全燒掉,它摔倒了——請繼續射擊,你必須瞄準它的神經腔,打中……此後它就會跌跌撞撞地越過你,胡亂開火,直到撞在牆上或是其他什麼東西上。

  空降一開始就亂成一團。我們這一片有五十艘飛船。按計劃,它們應該動作協調地結束切倫科夫驅動,轉入聚變驅動狀態,隨後進入軌道,把我們按照事先排定的隊形空降下去,降落到預定地點,連環繞行星軌道轉上一圈來調整隊形都不用。我猜要做到這一點是很難的。唉,我知道很難。但是一旦它們出了問題,倒黴的卻是我們機動步兵。

  從某種角度來說,我們是幸運的,因為沒等我們落到地面,福吉穀號和它裡面的一切便被炸了個粉碎。在那個銜接緊密、移動速度又快得驚人的飛船編隊中(4.7英里/秒,軌道速度可不是漫步逍遙),它和伊珀爾號相撞了,兩艘船都徹底毀了。我們在撞擊之前便彈了出來,真是走運——我是指我們這些正常彈出來的人,因為撞擊發生之後,飛船仍然繼續向熊熊大火中發射著太空艙。這一切當時我並不知道,我被密閉在我的繭裡落向地面。我想連長當時應該知道福吉穀已經完了(同時完蛋的還有一半野貓),因為他第一個被彈射出去,指揮線路上突然間失去了與船長的聯繫,他立即就應該明白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的十八個小時是一場噩夢。對這個,我不會說得太多,因為我沒記住多少,只有一些片斷,一些恐怖的靜止畫面。我向來不喜歡蜘蛛,不管是有毒的還是其他什麼類型的。床上發現一隻普通的室內蜘蛛就足以讓我心驚膽顫,狼蛛我是連想都不敢想的,我也不敢吃龍蝦、螃蟹或者類似東西。第一眼見到那個臭蟲時,我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我開始亂喊亂叫,幾秒鐘之後,我才意識到它已經被我幹掉了,這才停止射擊。我猜它是個工人。

  我懷疑自己有沒有能力攻擊一個士兵,並且殺死它。

  但那一次,我的處境比K-9部隊要好得多。他們應該空降在(如果空降順利的話)我們目標區的外圍。新狗應該在外圍奔跑,向阻擊部隊提供戰術情報,讓他們能夠確保外圍的安全。這些新狗當然不會攜帶除了牙齒之外的任何武器。一隻新狗的任務是聽、看、嗅,並用無線電把發現報告給它的同伴。它攜帶的所有東西就是一部無線電和一枚自殺彈。被俘或傷得很重時,它或它的同伴就會引爆炸彈。

  那些可憐的狗根本沒等到被俘。很明顯,它們中的大多數剛和蟲族接觸便自殺了。新狗對蟲族的感覺和我一樣,如果不是更糟的話。他們現在已經開始培養幼犬,使它們見到蟲族時能四處觀察、逃走,而不是直接炸掉自己的腦袋。但那時的新狗沒有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這些只是所有差錯的一小部分,你能想像出來的任何東西都成了一團糟。當然,當時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緊緊跟著德國佬,向任何移動的東西射擊或噴火,發現洞穴便往裡扔個手雷。

  那時我已經學會了如何幹掉一個臭蟲而不過多耗費彈藥和動力液,不過還不懂如何分辨哪些臭蟲無害,哪些臭蟲危險。五十個臭蟲中間大約只有一個士兵——有這一個就綽綽有餘了。它們的單兵武器不像我們的那麼重,卻和我們的武器一樣致命,能發出一種光束,可以穿透我們的裝甲,像切熟雞蛋一樣割下我們的肉。它們相互之間的配合比我們默契……一個「班」的思考完全交給一個大腦。大腦階層躲在深深的洞裡,抓不住它們。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德國佬和我一直很幸運。我們梳洗著大約一平方英里的土地,用炸彈封洞,殺死一切冒出頭的東西,同時注意節省使用噴射管以應付可能的突發事件。作戰思路是控制整個目標區,使後援部隊和重型裝備下來時不會受到像樣的抵抗。

  這不是突襲,而是一場戰役,建立灘頭,守住它,等待大部隊和重裝備來俘獲或是清洗整個行星。

  只不過我們沒能完成。

  我們自己的分隊幹得還行。我們走錯了地方,和其他分隊失去了聯繫。排長和中士都死了,我們一直沒有機會重組隊形。但是我們也有一大優勢,我們的特種武器班已經建立了一個強固支撐點,只要新部隊到達,我們就能將領地交給他們。

  只不過他們沒來。他們空降在計劃中我們的降落點,碰上了不友好的當地人,惹了一大堆麻煩。我們始終沒見過他們的面,所以我們待在原地沒動,不斷傷亡,抓住機會自己動手把傷亡人員抬走。我們的彈藥和跳躍液越來越少,連動力服的能量都快消耗光了。我們仿佛在那兒守了好幾千年。

  德國佬和我沿著一堵牆,向著傳來呼救聲的特種武器班奔去。

  突然間,德國佬前面地上裂開一個洞,一個臭蟲跳了出來,德國佬倒下了。

  我噴火燒了那只臭蟲,扔了顆手雷封住洞口,然後轉身去看德國人傷勢如何。他躺在地上,樣子好像沒受傷。副排長可以監視排裡所有人的身體狀況,把死人從那些受了重傷必須接受救護的人員中分離出來。普通士兵也可以手工扳動一個人皮帶右側的開關,達到同樣的目的。

  我叫了德國佬幾聲,他沒有反應。他的體溫讀數是九十九度(華氏),呼吸、心跳和腦電波的讀數為零。看上去很糟糕,但是也有可能死的是他的動力服,而不是他本人。我就是這麼想的,完全沒有意識到如果是動力服的問題,那麼體溫的讀數也應該為零。不管怎樣,我取下自己皮帶上的開罐扳手,動手把他從動力服里拉出來,同時注意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就在這時,我的頭盔裡傳來全員命令,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聽到類似命令了。「撤退!返回基地!返回基地!救起傷員並返回基地!趕往你能聽到的任何回收信號發射地。六分鐘!全體人員,快逃,帶上你們的戰友。趕往任何信號發射地,返回基地!撤退——」

  我加快了動作。

  把德國佬從動力服中拽出來時,他的頭掉了下來。我把他一扔,拔腿就跑。在以後的空降戰鬥中,我會理智到帶上他的彈藥,但是現在我滿腦子亂成一鍋粥,無法思考。我只是從那兒跳開,奔向集合地點,那個我們剛才想搶上去救援的強固支撐點。

  那地方已經撤了,我感到茫然若失……茫然若失加上被拋棄的感覺。隨後我聽到了召回信號,不是那首我應該聽到的《揚基歌》(從福吉穀號下來的回收船以這首歌為信號),而是調子我不熟悉的《甜樹林》。不管那麼多了,它也是個信號。我向它奔去,慷慨地揮霍著最後剩下的跳躍液,搶在他們正要起飛時趕到,沒過多久便進了沃察克號。當時我受的刺激太大了,連自己的序列號都想不起來。

  有人稱這場戰役為一次「戰略上的勝利」——我去過戰場,我要說的是,我們被打得很慘。

  六個星期之後(感覺像過了六十年),在大本營的艦隊基地,我登上了羅傑·揚號,向船上的傑拉爾軍士長報到。我的左耳已經穿了個洞,上面掛著個破碎的頭顱,頭顱底下是一根骨頭。艾爾·吉金斯和我一塊兒,也戴著個一模一樣的耳環(小貓沒能及時彈射出來)。活下來的不多幾個野貓被分散到整個艦隊。福吉谷和伊珀爾號相撞時,我們損失了大約一半兄弟;地面上的慘烈混戰又使傷亡數字上升了80%。大人物們認為我們這個戰鬥單位已經無法僅憑生還者重建了,於是暫時取消它的番號,把記錄收在檔案館裡,直到傷痕痊癒時再重建K連(野貓),補充新面孔,保持老傳統。

  再說,其他單位也出現了許多空缺,急需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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