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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還有個隨機分佈曲線的問題。」我對伊師塔說,「如果每次移民都主要來自於分佈在人類能力正態曲線右端的那些人——拉撒路就是這麼想的,統計數據也支持他的論斷——那麼移民行動就成了一個篩選過程。這樣一來,新行星上的人,其智力隨機分佈曲線的平均值就要遠遠高於原來的那個行星……而老的那個行星的平均智力水平會悄然下降。」

  「但有一件事情卻不會那麼悄然!」拉撒路反對道,「統計學無法統計人的思想。我想起了一件事:一個國家只是因為趕走了幾個智者而打輸了一場關鍵戰役。絕大多數人不會思考,剩下的那部分中絕大多數人不願意思考,真正思考的那些人中又有一部分通常不能很好地思考。只有極少極少部分人能夠做到經常思考、準確思考、具有創造性地思考、不自欺欺人。從長遠來看,這些人是唯一值得重視的一類人——而他們正是那些在物質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選擇移民的人。

  「正如賈斯廷所說,這很難在統計學上顯現出來。但從定性的角度來看,差別就在這裡。砍掉頭的雞並不會立刻死亡;它會比以前跳得更歡。但只是一會兒。然後它就會死去。

  「這就是太空旅行對地球產生的作用:把它的頭砍掉了。兩千年來,最優秀的人都移民走了。留下來的人比以前跳得更歡實。但這種蹦蹦跳跳毫無意義,反而會死得更快。非常快,我想。我並不為此感到內疚;我覺得聰明人在條件允許的時候逃離地球是無可厚非的——而且在二十世紀的時候,關於地球滅亡的論點已經表述得很清楚,也有很多人支持。那時我還是個孩子,太空旅行幾乎還沒有起步,至於星際旅行更是沒人敢想。又過了兩個世紀,才有人啟動了這個事。第一批霍華德移民不算在內;那時的移民不是自願的,他們也不是最優秀的人。

  「後來移民到塞昆德斯的霍華德人更重要一些;這批移民隊伍中去掉了一些笨傢伙,把他們甩在了後面。更為重要的是那些不屬￿霍華德家族的移民。我經常想像,如果過去沒有那條針對中國人的移民限制,那會發生什麼。那些終於想出辦法移民外星的少數中國人總是最後的勝利者,我估計中國人的平均智商要高於地球上其他地方的人。

  「不管在過去還是現在,眼睛是不是斜的和皮膚的顏色並不重要。早期霍華德家族裡有一個人叫羅伯特·C·M·李,住在弗吉尼亞州的裡奇蒙——有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我知道。」我回答道。

  「你當然知道了,賈斯廷,所以別吭聲——也包括你,雅典娜。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沒有人回答;拉撒路繼續說道:「他出生時的名字叫李重木;出生于新加坡,他的父母是中國廣東人。在『新疆域』上,他是僅次於安迪·利比的數學家。」

  「天哪!」哈瑪德婭德說,「我就是他的後代——但我不知道他還是個大數學家。」

  「你知道他是中國人嗎?」

  「拉撒路,我不清楚『中國人』指的是什麼;我沒怎麼學過地理知識。中國是一個地區嗎?就像『猶太人』一樣?」

  「不完全一樣,親愛的。知不知道這個已經不再重要了。正如沒幾個人知道、也沒有人在意我的合夥人、著名的紮科·巴斯作身上帶有四分之一的尼格羅血統一樣。你知道尼格羅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嗎,哈瑪寶貝?不是指宗教。」

  「意思是『黑人』,所以我猜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中有一個人來自非洲。」

  「這就是典型的單憑數據胡亂猜測。紮科的祖父母或外祖父母中有兩個人是白人和黑人的混血兒,都來自我的家鄉洛杉磯。我的族系和他的族系很早以前就混在一起了,所以你們或許也可以說自己帶有非洲血統。從統計上講,這和你們聲稱自己是查理大帝的後代沒什麼區別。我偏題太遠了,是時候挑一個新話題、另選一個回答問題的人了。太空旅行毀了地球——這是一個觀點。從長遠的角度看,這個問題的另一面要令人輕鬆一些、也更重要,那就是它提高了種群的質量。也許也保護了種群數量,反正『提高』是肯定的。如今,不僅人的數量要比在地球上時多得多;而且從各個衡量標準來看,現在的人類也是一種更優異、更睿智、更高效的動物。關與這個問題就不再繼續了;其他人再挑一個話題吧。拉祖,別再胳肢我,去弄格拉海德吧;密涅娃需要休息一下。」

  「拉撒路,」伊師塔說,「還有一個問題。你說的關於霍華德家族的事讓我產生了疑問。看起來你非常重視智力。難道你不認為長壽也很重要嗎?」

  我吃驚地發現,聽到這個問題以後,這個最年長的人皺了皺眉頭,很長時間沒有回答。他肯定至少在一千年以前就已經在心裡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自己權衡一下這個兩難選擇,卻發現很難在二者之間找到平衡。

  「伊師塔,對於這個問題,唯一正確的口頭回答是『是』和『不是』。但如果這樣,我就找不到語言來描述一件幾個世紀以來在我心裡非常清楚的一件事。但事實就是:很久以前,一個短壽人向我證明了我們其實活得一樣長。」他看了看密涅娃;她的表情顯得很嚴肅,「因為我們都活在現在。她——他——並不是在維護喬治·康托的謬論,在利比出現以前,這個謬論在很長時間裡歪曲了數學理論;嗯,他——說的是一個可以被證明的客觀事實。那就是,每一個人都在『現在』享受著自己的生命,與其他人怎樣用『年』這個單位來衡量生命的長短無關。

  〔①十九世紀德國數學家,現代集合論和邏輯學之父,建立無窮數理論。〕

  「還有一個事實。如果一個人不能享受現在的生活,那麼生命就太長了。你們都記得吧,在我無法享受生命的時候,我希望能夠結束它。是你的技術——還有你的欺騙,親愛的,不用感到羞愧——改變了那種情況,現在我又在品味生活了。也許我沒有告訴過你們,在第一次進行回春治療的時候,我的心中充滿疑慮,我擔心治療會使我的身體變得年輕,但不會使我的精神再變得年輕。不用費勁向我解釋『精神』是一個沒有意義的虛詞;我知道它是無法定義的……但它對於我來說是有意義的。

  「我還想再講一個事實。儘管長壽可能是一個負擔,但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它是可喜的事情。它給你足夠的時間去學習,足夠的時間去思考,足夠的時間讓你不用匆忙,足夠的時間去愛。

  「沉重的話題講得太多了。格拉海德,挑一個輕鬆些的,賈斯廷,你來準備安置釣鉤誘人上當吧;我已經講得太多了。伊師塔,我親愛的,把你那修長曼妙的身體挪到這裡來,伸展開,讓我敬你一杯白蘭地;我想讓你完全放鬆,為下面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做好準備。」

  她吻了吻艾拉,然後欣然來到拉撒路身邊,她溫柔但是清楚地對我們的老祖說:「親愛的,不需要白蘭地,我樂意做你心中想的任何事。」

  「真肉麻,伊師塔媽媽。我想向你展示大安娜教我的一些東西,很多年來我從來沒敢冒險露過這一手。你可能不會活到明天早晨。害怕了?」

  她懶洋洋地、愉快地笑著,「哦,簡直嚇壞了。」

  格拉海德用手捂住萊比思·拉祖麗的嘴;她咬了他。「別這樣。拉祖,大家都看看——可能是件新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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