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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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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撒路突然坐直了身子,幾乎把伊師塔掀到沙發下面去。他一把抓住她,「對不起,親愛的。賈斯廷——繼續說。」 「我沒想談論『先鋒號』本身——」 「我想聽有關她的事。我沒有聽到反對意見,那就這麼定了。講吧,孩子!」 沙龍宴會的禮節被拋到九霄雲外,我開始講了起來,首先回顧了一些古老的歷史。新疆域不是第一艘星際飛船,儘管這個事實幾乎都被大家忘記了。她有一個姐姐,就是先鋒號。在拉撒路·龍徵用新疆域那個意義重大的日子之前幾年,先鋒號飛離太陽系。她向阿爾法·森特瑞飛去,但一直沒能到達那裡——因為在唯一一個她可能到達的行星上沒有發現她的蹤跡,那是繞著阿爾法·森特瑞A公轉的一顆類似地球的行星,阿爾法·森特瑞A是那個區域唯一一個G型恒星。 一次偶然的機會,人們在一個開放軌道上發現了先鋒號。基於她肩負的任務,人們對於她可能出現的地方做過各種合理的推測,但都距離發現她的地方非常遙遠。發現她的時間是大約一百年前。在飛船本身就是最快的通訊工具的情況下,記錄歷史的工作極其困難;這件事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傳回塞昆德斯並記錄在案之前,這一消息輾轉經過了五個移民行星。這是在拉撒路離開新羅馬之後幾年、我作為代理族長女士名義上的特使來到布恩多克之前幾年發生的事情。消息遲到了一個世紀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為這樣的消息只會讓古板的專家們感興趣。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只是對過去一些次要歷史的無關痛癢的澄清。 先鋒號上的一切都死去了,飛船本身則進入了沉睡狀態,她的轉換器自動關閉了,她裡面的空氣幾乎都洩漏完了,記錄也被毀了,字跡模糊,不完整,讓人十分惱火。先鋒號只對古文物研究者和類似的人有意義,但對我這種不「正常」的人來說,她仍是極其可貴的。 這次發現最令人感興趣的是,當計算機復原先鋒號的飛行路線後,人們發現她在七百年前曾經近距離地經過一個類太陽恒星。人們對那個恒星系統作了勘察,發現了一個像地球一樣的行星;那裡居住著現代智人。這些人不是在大散居時逃離的那些人。而是從先鋒號上下來的人。 「那個行星被命名為『皮特克恩島』,我忘記了它的星表號數。拉撒路,據推測,那個行星上的幾千人是在先鋒號被發現之前七百年乘飛船的小艇到達那裡的人的後代。他們回到了原始的食物採集階段。假如我們先發現的是行星,而不是飛船,可能會形成一個有關現代智人並非源自地球的故事。 「語言分析合成裝置還原了他們的語言,它是『先鋒號』的工作語言,英語。詞匯量減少了,還出現了一些新詞;語法也退化了——但的確是同一種語言。」 「他們的故事,賈斯廷,我要聽他們的故事!」格拉海德-歐貝蒂亞喊著。 我不得不承認我手頭沒有資料,但我保證以後給他一份完整的材料,用最快的飛船運過來。「老祖,令人感興趣的是這些野人非常野蠻、兇猛。在和他們打交道的過程中,被殺死的科學家要比被殺的野人多——」 「野人萬歲!孩子,這些野人是在他們自己的行星上過自己的日子。一個入侵者應該預見到他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提高警惕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想你說的對。沒等搞明白應該怎樣和這些假土著打交道,三個科學家已經被吃掉了。這三個是遠程控制的生化機器人。但我想說的不是他們有多兇猛,而是他們很聰明。不知你相不相信,通過各種測試手段,我們發現這些野生的人,野人,要比普通人優秀。優秀得多。在隨機分佈曲線上,他們處於『異常有天賦』和『天才加』之間。」 「你覺得我會驚訝?為什麼?」 「嗯——他們是野人。而且很可能是近親繁殖。」 「你在引誘我,賈斯廷;你其實完全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估計是艾拉讓你來挑逗我的。好吧,我上鉤了。『野人』說的是一種文化狀態,而不是聰明的程度。如果生存條件極為惡劣的話,近親繁殖也不會破壞基因庫;你提到他們是吃人的,所以他們可能會吃掉弱小的同類。根據飛船的狀況,可以合理地推測他們的祖先降落時沒帶什麼東西,甚至一無所有——可能是赤手空拳,對當地的情況一無所知。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能力最強、最聰明的人才能活下來。賈斯廷,第一艘飛船上的那些人的平均智力遠遠高於乘坐『新疆域』逃亡的霍華德人;他們是因為聰明才被挑中的——而最初挑選出來的霍華德人只是憑他們的壽命,而不是智力。你說的那些野人是天才的後代……他們經歷了只有安拉知道的苦難,這些苦難淘汰了愚蠢的人,只留下最傑出的人繁衍後代。這會留下什麼樣的人?」 我承認我是給他設了一個陷阱,想看看他會怎樣回答。老祖點點頭,「我知道你不傻,孩子;我讓雅典娜給了我一份你祖先的記錄。但我經常會吃驚地看到一些中等聰明、中等有見識的人——咱們這個幸福小圈子裡的人都高於這個層次,所以你們不需要假裝謙虛——這些人可以說算是相對優秀,卻經常在古老的遺傳學問題面前一籌莫展。與環境因素相比,遺傳因素肯定具有壓倒性的重要性,要不是這樣,你就可以教馬學會微積分了。 「在我年輕的時候,自我標榜為『知識精英』的人中流傳著一個信念,那就是他們能教馬學會微積分……如果他們儘早實施教學,花足夠多的錢,提供特殊的輔導,而且極為耐心、總是非常小心不傷害馬的自尊心的話。他們是如此真誠,可馬卻不知好歹,無論怎麼做,它們仍舊頑固地繼續是馬。當然,『知識精英』也仍舊是對的,但有一個前提:把『儘早實施教學』定義為一百萬年或是更多年以前。」 「這些野人會成功;他們不可能不成功。看問題的反面會更有趣。賈斯廷,你有沒有認識到是我們霍華德人毀滅了地球?」 「有的。」 「啊,啊,孩子,你不應該這樣回答問題,這樣會中斷我們的談話……然後讓我們無事可做,只能喝醉酒,摟著姑娘享受了。」 「太棒了!」歐貝蒂安-格拉海德喊道,「讓我們開始吧!」他說話時密涅娃和他在一起;他一把抓過她,把她扳過來面對著他,「小東西,你還有什麼話說?」 「有的。」 「『有的』什麼?」 「就是『有的』。這就是我最後的話。」 「格拉海德,」伊師塔說,「如果你想強姦密涅娃的話,把她拖到噴泉後面去。我想聽聽賈斯廷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不反抗,我怎麼強姦她?」格拉海德抱怨道。 「你總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只是請你別作聲。賈斯廷,我覺得很震驚。我一直以為我們總是很慷慨地給地球提供新技術,除此之外,我們也沒有什麼別的可以給他們。最後一次移民飛船只裝回了半船人,不是嗎?」 「我來回答吧,」拉撒路大聲說,「賈斯廷可能會美化這件事。不是所有的霍華德人。是兩個人。安迪·利比提供了武器;我則做出了致命的一擊。是太空旅行毀滅了地球。」 伊師塔看上去有些迷惑不解。「祖父,我不明白。」 「我沒規矩的時候她就那樣叫我,」老祖向我坦白,「這是她懲罰我的方式。親愛的伊師,你很年輕,也很可愛,但你學習的一直是生物學,而不是歷史。無論怎樣,地球總歸是要毀滅的;太空旅行只是加速了這個過程。到2012年的時候,那裡已經不適於居住了——所以我在其他地方度過了那以後的一百年,儘管太陽系的另一個居住地並不吸引人。我沒有親眼看到歐洲被毀滅,也沒有看到在我的家鄉實施了臭名昭著的獨裁專政。我在情況聽上去還可以忍受的時候回到了地球,卻發現情況其實已經很糟糕——正是那時候,霍華德人準備逃亡了。 「但是,即使裝備了今天的飛船、甚至是未來的飛船的情況下,太空旅行也無法緩解一個已經太過擁擠的行星面臨的壓力——因為愚蠢的人們不願意離開建築在火山坡上的家園,即使山頂已經冒煙,而且開始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太空旅行能做的就是帶走最優秀的人:那些睿智的、能夠在大災難到來以前預見到它會發生、並且有足夠的勇氣付出代價——捨棄家園、財產、朋友、親戚、所有一切——而離開的人。這只是百分之一的一小部分。但是已經足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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