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萊因 > 傀儡主人 | 上頁 下頁
二七


  我一隻腳踝上的夾具比另一隻松一些;也許我能把腳從裡面抽出來。我又試了試胳膊上的夾具;如果我把肌肉完全放鬆,大概——

  但我沒有作出逃跑的嘗試。立刻就來了一道指示——或者說,我做出了一個決定,因為「指示」和「決定」的意思是一樣的;我告訴你,主人和我之間沒有衝突;我們是一體的——無論是指示還是決定,反正我知道,現在還不是冒險逃跑的時候。

  我的眼睛四下看了看,想知道誰帶了武器,誰沒有帶,我的猜測是:只有老頭子帶了武器。機會更好了。

  在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有一種內疚和絕望的痛楚。除了主人的僕人,沒有人體驗過這種痛楚——可我正忙於手頭的問題,沒有工夫操心這種事。

  「怎麼樣?」老頭子繼續說,「你是回答我的問題呢,還是讓我懲罰你?」

  「什麼問題?」我問,「到目前為止,你一直在嘮嘮叨叨,胡說八道。」

  老頭子轉向一個技術人員,「把反饋線圈給我。」

  雖然我不明白他要的到底是什麼,但是我並沒有感到恐懼。我仍在忙著檢查我的枷鎖。如果我能騙他把槍放到我能夠得著的地方——假設我能掙脫一隻胳膊——那我就能——

  他把一根杆子伸到我的肩膀前。我感到了極度的、難以忍受的疼痛。房間裡一片黑暗,好像電閘被拉下來了似的。一瞬間,由於疼痛,我渾身顫抖扭曲。我被這疼痛劈開了;此時此刻,我的主人不存在了。

  疼痛消失了,只留下記憶的烙印。我還不能說話,甚至不能連貫地思考,被劈開的感覺也結束了,在主人的懷抱中,我又一次感到了安全。在我侍奉他的過程中,我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感覺到我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我;主人的極度恐懼和疼痛傳到了我這個僕人的身體上。

  我低頭朝下看,看到我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條腫起來的紅色傷痕。在我掙扎的時候,我在夾具上劃傷了自己。這沒關係;我會扯斷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邁著血淋淋的步子從這裡逃走——只要我的主人能以這種方式逃脫的話。

  老頭子問道:「你喜歡這種滋味嗎?」

  籠罩著我的恐慌漸漸消失了;我又一次感到健康,無憂無慮,雖然有點謹慎小心。剛才很疼的手腕和腳踝現在已經不礙事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問,「你確實可以弄疼我——可這是為什麼呢?」

  「回答我的問題。」

  「問吧。」

  「你是什麼?」

  我沒有立刻回答。老頭子伸手去拿那杆子;我聽到自己說:「我們是人。」

  「人?什麼人?」

  「惟一的人。我們研究了你們,知道你們的方式,我們——」我突然停了下來。

  「接著說!」老頭子嚴厲地說道,拿著杆子晃了一下。

  我接著說道:「我們給你們帶來——」

  「給我們帶來什麼?」

  我想說,因為杆子離我非常非常近,近得可怕。但我卻找不到合適的字眼。「給你們帶來和平。」我脫口而出。

  老頭子輕蔑地哼了一聲。

  「『和平』,」我繼續說,「和滿足感——屈服的快感。」我又猶豫了;「屈服」不是恰當的字眼。我絞盡腦汁搜尋著,就像在使用一種不熟練的外語,「快感,」我重複道,「——涅槃……之快感。」這就對了,這個詞很恰當。我的感覺就像狗因為叼回棍子而受到了愛撫一樣;我渾身快樂地顫抖著。

  「讓我來說吧。」老頭子沉吟著說,「你們向人類承諾,如果我們屈服於你的同類,你們就會照料我們,讓我們快樂。對嗎?」

  「確實是這樣!」

  老頭子久久地注視著我,他並沒有看著我的臉,他的目光掠過我的雙肩。他朝地板上吐了一口痰:「你知道,」他緩慢地說道,「經常有人向我和我的同事提出類似的交易,當然,規模從來不像現在這麼大。但我們從來都不屑一顧?」

  我儘量把身子向前靠,「你親自試一試,」我說,「馬上就試試——然後你就真正知道了。」

  他盯著我,這次是我的眼睛。「也許我應該試試。」他若有所思地說,「也許我欠誰點——什麼。該試試。也許有一天我會試的。可現在,」他厲聲說,「你還得多回答點兒問題。給我好好回答,免受皮肉之苦。要是回答慢了,我就升高電流。」他揮舞著手裡的杆子。

  我縮了回來,有一種被打敗的、心灰意冷的感覺。我最初還以為他要接受條件呢,我一直計劃的逃跑的可能性就可以實現了。

  「現在回答,」他繼續說道,「你們從哪裡來?」

  沒有回答……我沒有回答的衝動。

  稈子離我更近了。

  「遙遠的地方!」我叫了起來。

  「這不是新聞。告訴我是哪裡?你們的本部基地在哪裡?你們自己的星球在哪裡?」

  我沒有回答。老頭子等了一會兒,隨後說道:「我看出來了,我必須觸動一下你的記憶。」

  我目光呆滯地看著,什麼也沒想。

  旁邊站著的一個人打斷了他。「嗯?」老頭子說。

  「也許有講義方面的困難。」那個人說,「不同的天文學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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