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萊因 > 進入盛夏之門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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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答有理有節:「瞧,護士小姐,我是個自由的公民,超過二十一歲了,也不是個罪犯。我沒有必要非回到那床上不可,而且我也不打算那麼做。現在,你是打算告訴我我的衣服在哪兒呢,還是讓我以我的方式出去自己找?」 她看著我,然後突然轉身走了出去,門在她面前悄然無息地打開了。 可是,門卻不會在我面前悄然無息地打開。我還在試著研究這裡面的機關,因為我絕對堅信,不管是什麼樣的機關,只要有工程師能夠設想得出,另一個工程師就有能力破解它。忽然,門再次打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早上好。」他說道,「我是艾爾布賴特醫生。」 他身上穿著的衣服在我看來,就像是在哈萊姆①的禮拜日和野餐聚會時服裝的大雜燴,不過,他那輕鬆活潑的語氣和疲憊的雙眼帶著讓人心悅誠服的專業感。我相信他。「早上好,醫生。我想要回自己的衣服。」 ①哈萊姆:美國紐約市著名的黑人區。 他朝屋裡走了幾步,離門並不遠,剛夠讓門在他身後滑回原來的位置,隨後,他伸手從衣服裡掏出一包香煙來。他取出一根,輕快地在空中揮舞了一下,接著把它放進嘴裡,再吹出一口氣,香煙自己就著了起來。他又把那包煙遞給我。「來一根?」 「哦,不了,謝謝。」 「來一根吧,不會對你有什麼害處的。」 我搖了搖頭。過去我工作的時候總在身邊點上一根煙,工作進程通過溢出的煙灰和制圖板上的燙痕就可以判斷得出。而現在,我看著煙霧繚繞卻覺得有些無精打采,我尋思,是不是在休眠的這段日子裡,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擯棄了對尼古丁的嗜好。「還是謝了吧。」 「OK,戴維斯先生,我在這兒有六年了。我是催眠術、複生學及其它相關學科的專家,在這兒和其它一些地方,我已經成功地幫助了八千零七十三人從冷凍休眠中復蘇,回到正常生活中——而你是第八千零七十四個。我見過他們剛一復蘇時各種各樣古怪的舉動——對外行而言是古怪,對我來說卻並非如此。有些人想要馬上再回到睡眠中去,當我試圖讓他們保持清醒之時,他們便會沖我大聲喊叫;有些人也的確又回去休眠了,而我們就不得不把他們遣送去另一類研究所;也有些人開始無休止地哭泣,因為他們意識到這其實是一張單程車票,無論他們是從哪一年來的,要想回家都已經太遲了;還有一些人,就像你這樣,索要他們的衣服,想要馬上跑到大街上去。」 「那,為什麼不呢?難道我是囚犯嗎?」 「不是,你可以穿回你自己的衣服。我料想你會發現它們早已過時了,但那是你自己的事兒。無論如何,等我把它們拿來的時候,你是否介意告訴我,有什麼十分緊急的事使你不得不馬上就去做,一分鐘也等不得……在等了三十年之後?這就是你在次低溫狀態下所度過的時日——三十年。真的那麼緊急嗎?還是,等今天晚些時候也可以?或者是明天?」 我脫口而出說那就是他媽的緊急萬分,可剛說完就停住了,我看上去一臉困倦的樣子。「興許,不那麼急。」 「那就幫我個忙,你能不能回到床上去,讓我給你做個全身檢査,吃個早飯,也許,在你急匆匆地往任何方向跑之前,我們還能聊一聊?或許,我甚至還能告訴你該往哪兒跑。」 「哦,OK,醫生。很抱歉給你惹麻煩了。」我爬上床。那感覺很好——我突然間覺得又疲倦又虛弱。 「沒問題。你該看看我們曾經遇到過的其他病例,我們需得把他們從天花板上拽下來。」他把被單拉直到我雙肩的位置,然後斜靠在內置於床體結構的桌子上。「艾爾布賴特醫生,十七房,按程序送一份早餐到病房來,呃……菜單號選擇四減。」 他轉向我說道:「轉過身去,把上衣拉起來,我想要檢査你的胸肋部分。在我為你做檢査的時候,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儘管問吧。」 在他刺探我的肋骨之時,我嘗試著思考一下,活動活動大腦。我懷疑他正在使用的那個東西是聽診器,儘管它看上去像是個小型的聽力輔助器。然而,有一點他們沒能對它做出什麼改進:他推向我的信號採集器仍舊是又冷又硬,一如既往。 事隔三十年之後你能問點兒什麼呢?他們是不是已經夠得著星星了?這一回又是誰在炒作「以戰止戰」的課題?嬰兒是不是從試管裡生出來的?「醫生,電影院大廳裡還有沒有爆米花機了?」 「上次我去看電影的時候還有。我一向沒什麼時間享受這種娛樂。順便說一句,現在用的是『抓緊戲』這個詞,不再是『電影』了。」 「是嗎?為什麼?」 「去試一次,你就會明白的。不過要記住系緊安全帶,有些鏡頭他們會把整個影院都設成無重力狀態。瞧這兒,戴維斯先生,我們每天面對的都是同樣的問題,所以我們已經建立起一套例行機制,以解答這類問題。每進入新的一年,我們都會用一些幾經推敲的詞匯來撰寫歷史及文化摘要。這很有必要,因為無論我們怎樣缺乏震撼感,都有可能會很產生嚴重的認知障礙。」 「哦,我猜也是。」 「確信無疑。尤其是像你們這樣,時間超級流逝者。三十年。」 「三十年是最長的嗎?」 「既是,也不是。在我們的經歷中,最長的一個是三十五年,因為最早的商業客戶是于 1965 年十二月被置於次低溫狀態中的。你是在我手裡復活的最長時間的休眠者,不過,我們這兒現在有個客戶,合同上的休眠期長達一個半世紀。他們永遠都不應該接下你長達三十年的合約,當時他們對這種技術瞭解得還不夠。他們是在拿你的性命冒極大的風險,你算是幸運的。」 「真的?」 「真的。轉個身。」他繼續給我做檢査,又接著補充道,「但是,根據現在我們所掌握的技術,要是有任何辦法能找得到財力支持,我倒願意為哪個人準備一次千年躍遷……讓他維持在你所處的那個溫度狀態下一年,只是做個測試,然後在一毫秒之內迅速給他降溫到零下二百度。他會活過來的,我這麼認為。讓我們檢査一下你的反應能力吧。」 這個「速凍」買賣聽上去對我沒什麼好處。艾爾布賴特醫生繼續說道:「坐起來,雙膝交叉。你沒有語言障礙的問題。當然,我已經很小心地專門選擇 1970 年的詞匯與你交談——我對自己頗為自豪,因為只要是我的病人,無論任何人,我都能夠有選擇性地以他的第一方言與他交談。我在這方面做過一次催眠式學習。不過,你可以在一周內就完全掌握當代習慣用語,這其實只不過是增加了一些詞匯。」 我在想,要不要告訴他,至少有四次他所使用的詞在 1970 年是沒人用的,或者說,至少不是那麼用的,但我覺得那樣不大禮貌。「現在該查的就這些了。」過了一會兒他說道,「順便說一句,斯庫爾茲夫人一直在試圖與你聯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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