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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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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維用袖口擦擦鼻子旁的血。這時的她看上去是那麼柔弱無助,和他當初控制她時一樣迷惘。她一隻腳鉤著牆上的支撐點,朝他轉過身來,思索著。無論如何,他一定得爭取幾秒鐘時間,幾秒鐘就行。 「奇維,好好想想,說這些無恥謊言的人是誰。」勞朝文尼和阿裡·林的方向一揮手。這個險冒得太大了,如果不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的操縱絕不會這麼直接。但這一手起作用了!她的身體稍稍轉過去一點,視線從他身上轉向文尼。勞的手偷偷伸進槍櫃,摸索著電擊槍。 「奇維,好好想想,說這些無恥謊言的人是誰。」勞朝文尼和阿裡·林的方向一揮手,可憐的奇維竟真的轉過身來,望著勞手指的方向。伊澤爾看見,她身後的托馬斯·勞臉上掠過一絲奸笑。 「你知道伊澤爾是什麼人。他想在北爪殺了你父親,他覺得殺了阿裡可以打擊我。要是手裡有刀,他這會兒就會殺死你父親。你也知道,伊澤爾·文尼是個不折不扣的虐待狂。還記得他是怎麼打你的嗎?記得事後我怎麼摟著你,安慰你嗎?」 這些話是說給奇維聽的,但字字句句都像大錘一樣,撞擊著伊澤爾的心。可怕的事實,混雜著置人於死地的謊言。 奇維一動不動,但慢慢地,她的拳頭攥緊了,肩背也弓了起來,繃得緊緊的。伊澤爾心想,勞就要贏了,因為我的緣故贏得這一局。失敗的灰色籠罩下來,漸漸閉合,好像要將他徹底封閉。他做出了最後的努力,最後一次大喊道:「不要想我,奇維。想想其他人,想想你的母親。想想吧!勞欺騙了你整整四十年。只要你察覺到真相,他就會給你洗腦。一次又一次洗腦,讓你永遠記不住。」 回憶,震驚,驚怖莫名,諸般表情同時出現在奇維臉上。「這一次,我一定會記住。」她向勞轉過身去,勞正從櫃子裡抽出什麼。奇維手肘橫擊他的胸口正中。哢嚓一聲,什麼東西斷裂了。勞猛撞在櫃子上,而後被反彈,向外飛去,飛到倉庫的開闊空間。一把電擊槍同時飛出,飄在勞身後。勞撲向這把武器,只差幾釐米。他沒有支撐點,無從借力,無法再次前撲。 奇維身形一展,從牆上一躍而前,一把抓住電擊槍,瞬間將槍口指向統領的腦袋。 勞在空中緩緩翻滾,他扭轉身體,面向奇維。他張開嘴,那張無論什麼情況下總能吐出花言巧語的利嘴。「奇維,你不能——」他開口道,但緊接著,勞一定看到了奇維臉上的表情,他的臉色變了。那種伊澤爾看了半輩子的冷靜、鎮定的傲慢表情一瞬間蕩然無存。勞的聲音化為一聲低語:「不,不……」 奇維的頭和雙肩顫抖著,但她的聲音堅定如磐石:「我記得。」她的手臂向下垂落,槍口從勞的臉上向下移去,對準腰部以下……開火,一連串點射。勞發出一聲聲慘叫。火力的衝擊將他的身體撞得翻滾過來,最終,他的頭部被擊中。慘叫聲遽然中斷。 -19- 開始時一片漆黑,後來漸漸有了光亮。她在黑暗中掙扎著,向光亮處飄去。我是誰?答案來得飛快,伴隨著無以復加的恐懼:安妮·雷諾特。 記憶。撤入群山,最後的藏匿與搜尋,巴拉克利亞的入侵者找到了她的每一處藏身洞窟。叛徒,發現得太晚了。他們被人從空中圍殲。他們站在山坡上,被巴拉克利亞的裝甲兵團團圍住。那是個寒冷的清晨,四周是屍體的焦臭味,但敵軍已經停止了射擊。他們活捉了她。 「安妮?」聲音很溫和,充滿關切。來自折磨者的聲音,正為即將到來的恐怖醞釀情緒。「安妮?」 她睜開眼睛,巴拉克利亞的刑具凸顯在眼前,佔據了整個視域。這種恐怖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切發生在失重環境裡。佔領我們的城市已經十五年了,為什麼把我送進太空? 審訊者飄入視域。黑頭發,典型的巴拉克利亞膚色,既年輕又蒼老的臉龐。一定是個高級統領,可他的服裝很怪,一片片連綴而成,完全不像安妮以前見過的統領。一臉假惺惺的關切。蠢貨,演得太過火了。他把一束又輕又軟的白花放在她膝頭,仿佛送給她一份禮物。白花帶著逝去的夏天的氣息。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自盡,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自盡。當然,她的雙手被牢牢束縛著,但只要他再靠近一點,她還有牙齒可用。也許,只要他真的蠢到那種程度——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肩頭。安妮猛地一掙,一口咬在統領那只冒冒失失的手上。他縮回手,空中留下一串飄動的血珠。可惜他還不算太蠢,沒有一怒之下當場殺了她。相反,他怒視著一排排設備之後的某個她看不見的人:「特魯德!你他媽的把她怎麼了?」 一個嘀嘀咕咕發牢騷的聲音響起來,聲音挺熟悉。「範,我提醒過你,這個過程很棘手。沒有她引導我們,很難有把握——」說話者進入了視域,是個小個子,穿著巴拉克利亞技術員的制服,看樣子很緊張。看見空中的血珠後,他的眼睛瞪大了。他望著安妮,一臉滿意,但不知什麼原因,同時又充滿畏懼:「我和艾爾只能做到這個程度,我們應該等等,等比爾回來以後再說……瞧,可能只是暫時性的記憶喪失。」 歲數較大的那個人猛地發作了,可他看上去同樣充滿懼意:「我要的是撤銷聚能,而不是該死的洗腦!」 小個子,特魯德……特魯德·西利潘,讓步了。「別著急,她會復原的。沒碰過她的記憶結構,我發誓。」他朝她的方向提心吊膽地望了一眼,「或許……我說不清,或許聚能已經撤銷了,一切正常,我們看到的只是大腦的自我抑制反應。」他湊近了些,但沒走進她牙齒的攻擊範圍,勉強沖她笑了笑,「頭兒?你還記得我嗎?特魯德·西利潘。我們一塊兒值了許多個班次,多年同事。這以前,在巴拉克利亞也共過事,在阿蘭·勞手下。你不記得了?」 安妮盯著這張圓臉勉強擠出的笑容。阿蘭·勞,托馬斯·勞。啊……天哪……老天啊。她醒了,在噩夢般的現實中醒來,這個噩夢永遠不會結束。刑訊坑,然後是聚能,然後,是她為敵人效勞的一生。 西利潘的臉驀地模糊了,可他的聲音驟然間變得歡欣鼓舞:「範,快看!她在哭。她真的想起來了!」 是的,樁樁件件,全都想起來了。 可範的聲音卻更加惱怒:「出去,特魯德。快出去。」 「很容易驗證,咱們可以——」 「滾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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