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一四五


  本尼·溫趕緊吞下嘴裡的食物,被嗆得咳嗽了幾聲:「當然不賴。還有,當然是我準備的——呃,還有岡勒。」他朝身邊的前軍需官點點頭,「其實應該歸功於奇維的父親。是他從資料庫裡發掘出了一批好東西,培養出來的。這批新貨色到我們手上已經半年了,一直沒用,專門留到今天。」

  範又開始了自吹自擂:「我也有一份兒功勞,外面的活計少了我可不行啊。鑽探、為統領的湖泊融解水凝冰,這多麼事,沒人看著怎麼成。」

  岡勒·馮露出了她生意人的笑臉。馮對托馬斯·勞那套「攜手共創未來」的遠景百分之百確信,比任何青河人更徹底,甚至比奇維都堅定。當順民給她帶來了不少好處。「這件事成了,人人都有好處。統領現在已經公開支持我的農場,我總算可以弄到真正的自動化系統了。」

  「弄到了比鍵盤更棒的好東西?」範不懷好意地問。

  「那還用說。還有,今天這個儀式,一切都由我負責。」她戲劇性地一抬手,一盤食物立即聽話地飛了過來,在她手底下旋轉著,還挺配合地鼓起來一塊,讓她抓多味海帶時更方便些。然後,食物盤轉向本尼,最後是範。範的定位器從各個角度分析著這件小玩意兒。這個盤子裝有微型噴氣裝置,飛行時幾乎全無聲息。從機械上來說,這東西非常簡單,但它的動作極其靈活,顯示出只有智力才能帶來的優雅。本尼也注意到了。「是由一個聚能者控制的?」本尼的聲音有些傷感。

  「嗯。考慮到儀式的重要性,統領大人覺得有這個必要。」範注視著其他食物盤。它們繞著大圈飛來飛去,從餐桌飛向想吃東西的客人。聰明。他們很謹慎地將聚能奴隸藏在幕後,這樣,大家都可以假裝聚能者將文明提升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這正是勞經常宣稱的理論。問題是,勞說的沒錯!真該死。

  範又跟岡勒·馮說了幾句,語言粗鄙,適合「老騙子范」這個身份,恰到好處地顯示出自己頗為佩服,卻又不肯承認的心態。然後,他從人群中央走開,好像準備弄點吃的。嗯。裡茨爾·布魯厄爾剛剛下崗冬眠去了——這又是托馬斯·勞的計策。到現在,勞那套關於「遠景」的鬼話,大多數人至少能接受其中的一部分。但如果裡茨爾·布魯厄爾在場,就連那些完全相信他的人都會覺得惴惴不安。可眼下,布魯厄爾冬眠了,勞和雷諾特又抽調了一大批從事簡單工作的聚能者,充當宴會看不見的侍者……機會啊,比他設想的更好。

  可雷諾特在哪兒?這女人極難追蹤,難得讓人吃驚。有時候,她會無緣無故地脫離布魯厄爾的監控名單,一消失就是幾千秒。范將注意力投向遠方。這個湖泊園內分佈著百萬個定位器,負責穩定湖水、監控通風設備的定位器工作負荷最大,但就算是它們也保留著相當大的運算處理能力。這麼多視角,這麼多圖像,他無論如何也處理不過來。他的意識來回掃視著湖區,只隱隱注意到腳下有些搖晃。哈,在那兒!勞的木屋內,不是近距離圖像,但還是能看出雷諾特的紅頭髮和蒼白的皮膚。不出所料,那女人沒參加慶典。她正躬著身子坐在一塊易莫金輸入板前,雙眼隱在黑色的頭戴式後。身體姿態和平時一樣,緊張、專注,仿佛正處在某個巨大、要命的大發現邊緣。就我所知,她確實馬上就會得到她的大發現了。

  有人狠狠拍了他的後背一下,跟他方才給本尼的那一下一樣重:「范,老夥計,你怎麼想?」

  範推開眼底的圖像,轉身看著攻擊者。特魯德·西利潘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看來專門為這場慶典好好打扮了一番。那身行頭他只在易莫金歷史資料裡見過,從沒見人真正穿過。藍絲綢,帶鑲邊,帶流蘇,不知怎的,越來越像一塊撕成一片片、髒兮兮的破布。特魯德曾告訴他,這是第一代屬民的打扮。範將自己的驚訝表現得更誇張些:「怎麼想什麼?園子還是你這一身?」

  「園子,園子。這一身是正式了點,但這可是個里程碑呀,統領的講話你也聽見了。走吧,轉轉,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範的眼底圖像顯示出伊澤爾·文尼從身後向他們飄落下來。真該死。「這個——」

  「是啊,你有什麼看法,戰鬥員特林尼?」文尼轉了一圈,面對他們站住,目光轉向範,「這裡所有的青河人中,你年齡最大,旅行的航程也最遠。你的經驗肯定比我們所有人都豐富得多。說說看,統領的北爪跟青河人以前最好的公園比起來,如何?」

  文尼一語雙關,當然,特魯德·西利潘懵然不覺。但範只感到心頭湧起一股冰冷的怒氣。小王八蛋,多半是因為你,我才非得幹掉安妮·雷諾特不可。勞發給文尼的范·紐文的「真實」歷史深深地影響了這位年輕人。這一年來,他看得很清楚:文尼已經明白了布裡斯戈大裂隙事件的真相。還有,他已經猜出范打算利用聚能技術。他越來越強硬地要求範拿出可信的證據,說明他的目的所在。

  定位器用不同色彩繪出伊澤爾·文尼的臉,顯示出他的血壓和皮膚溫度。一個出色的聚能監控員會不會通過這些圖像,猜出這小夥子在玩某種花樣?有可能。目前,小夥子對勞和布魯厄爾的憎恨仍然遠遠強于他對範的敵意。范仍然可以利用他。但有了他這個因素,雷諾特更是非除掉不可。

  這些想法掠過範的腦海,與此同時,他嘴角一撇,露出自鳴得意的笑容:「這麼想的話,小夥子,那你可一點兒都沒想錯。書本學習是一回事,穿過無數光年實地旅行、用你的兩隻眼睛看到一切,那可完全是另一回事。根本沒法比。」他轉過身去,望著前面的小路。假裝在想怎麼回答文尼的問題。

  他已經花了好幾兆秒,悄悄地、細緻地檢查過這裡的每一個角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是什麼難事。站在這裡,他能感受到背後吹來的一陣陣林間微風。濕潤的風,稍稍帶點寒意,還有一股從這片仿佛綿延上千千米的大森林深處傳來的林間氣息。陽光透過高空飄浮的一片片雲朵投射下來。當然,這也是幻象。近來,開關星這顆太陽的亮度比月亮還弱。但埋設在鑽石深處的照明系統可以惟妙惟肖地模擬出任何幻景,唯一暴露出不真實的只是極遠處那一抹淡淡的、不斷顫動的彩虹……

  腳下的山丘之下就是湖泊。這是奇維的勝利。湖水是真實的,有些地方深達三十米。奇維用侍服閥和定位器組成的網絡保證湖面水波不興,映出上空的白雲和藍天。統領木屋俯瞰著一處充當泊位的小水灣。水灣向外兩千米處——其實只有不到兩百米——是兩座湖心島,小島掩在水霧中,俯視對面的湖岸。

  這地方真是一處凝聚福澤的傑作。「是個極限園。」範說。這個詞從他嘴裡說出來,頗像一種侮辱。

  西利潘皺起眉頭:「什麼——」

  「這是建園術裡的術語,意思是——」伊澤爾接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