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一二三


  「也許吧。換了我,肯定不會用這麼招搖的手段。」可范·紐文也並沒有愛上特裡克西婭·邦索爾。「這些我們以前也談過。布魯厄爾手下那些聚能者實在太厲害了,威力比咱們青河人所能想像的任何監控器材大得多。任何時候都在東聞西嗅,他們甚至有本事讀出像你這麼——」下面這個詞兒伊澤爾沒聽清:天真?愚蠢?「的人的心思。打消幻想吧,他們肯定早就猜出了你不相信關於迪姆大屠殺的那套鬼話,他們知道你是敵人,也知道你在策劃著什麼——至少希望策劃點什麼。對邦索爾的感情正好給了你一種偽裝,他們知道你想喚醒她對你的愛。這樣正好,你的喚醒計劃正好可以掩護我們的大計劃。效果跟我那個贊姆勒·恩格的謊話差不多。」

  「是啊。」可我還是得按捺住性子,先避過這陣風頭再說。「這麼說,你不覺得雷諾特是個很大的威脅?」

  有一會兒工夫,他聽到的只有嗡嗡、噝噝的聲音。也許範什麼都沒說?接著他的聲音又恢復了:「文尼,我的想法正好相反。從長遠看,她是我們面對的最致命的威脅。」

  「可她不是安全部門的。」

  「對,但布魯厄爾的監控者由她負責維護,他們腦子裡的弦松下來時由她負責擰緊。弗恩和霍姆只能應付比較簡單的情況,特魯德裝出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其實只能聽她的吩咐。還有,她手下有八名聚能程序員在徹查艦隊的程序代碼,其中三個到現在還在反復琢磨那些定位器。她終會發現我的花招。噝噝噝,嗡嗡嗡。老天,勞提供的這算哪門子動力!」範的聲音斷了,剩下的只有背景噪聲。

  伊澤爾從被單裡伸出一隻手,一根手指掏掏耳朵,將那個小小的定位器往更深處塞緊:「重複一遍?你還在嗎?」

  嗡嗡。「還在。再說一遍:雷諾特對我們的威脅是致命的。不管怎麼說,一定得想個辦法除掉她。」

  「殺了她?」伊澤爾嗓子哽了一下,差點沒能說出口。他痛恨勞、布魯厄爾,還有這個該死的聚能體制,但他並不恨安妮·雷諾特。在她能力所及的有限範圍內,她盡心盡力地照顧那些聚能奴隸。不管她以前是個什麼人,現在的安妮·雷諾特只是別人手裡的一件工具。

  「但願不至於走到那一步。要是……要是勞能吞下定位器這個餌,開始在哈默菲斯特廣泛使用就好了。真要那樣,我們在那邊就能跟在這裡一樣安全。如果在聚能者發現這是個陷阱之前就在哈默菲斯特使用定位器……」

  「但他之所以遲遲不用,就是要給她時間,研究定位器。」

  「是啊,勞不是笨蛋。別擔心,我一直在盯著。要是她靠得太近,我會……處理她。」

  伊澤爾想像著範會做什麼,但馬上強迫自己停下。雖說已經過了兩千年,但文尼家族仍然深深地懷念、尊重范·紐文。伊澤爾想起父親房間裡那些圖像,想起姑媽跟他講的那些故事。這些資料有的甚至在青河數據庫裡都找不到。這就是說,那些故事是編出來的。但也有另一種可能,它們是沒有公之於眾的私人回憶,是曾曾曾祖母蘇娜和她的孩子們對范·紐文的真實看法。文尼家族敬愛他,不僅僅因為他締造了現代青河,也不僅僅因為他是家族成員的曾曾曾祖父。不過,從有些故事中可以看出,這個人確實有他冷酷無情的一面。

  伊澤爾睜開眼睛,望著周圍黑乎乎的房間。房間裡有幾盞燈光很弱的夜燈,照著他飄浮在袋狀衣櫥裡的工作服,還有留在桌上沒動過的那個餅乾盒。這就是他身處的現實。「範,你用那些定位器能幹出什麼事?」

  沉默。遠遠的嗡嗡聲。「能幹出什麼事?這個嘛,文尼,我不能用它們殺人……不能直接殺人。不過它們的好處遠遠多於充當這種劣質語音鏈接。有效利用它們需要長期練習,許多花樣你都沒有見識過。有許多時候我可能不在,唯一能讓你保住自己偽裝的只有它們。我們應該找機會聚一聚——」

  「啊?面對面?」像今晚這種密談,兩人進行過幾十幾百次,像彼此不能見面的囚犯用敲擊牆壁的方式聯繫一樣。但在公開場合,他們見面的次數甚至比以前的各班次更少。紐文說,伊澤爾實在太不善於控制自己的眼神和肢體語言了,他暴露的破綻會讓聚能監控員推測出太多隱情。可現在——

  「在青河營帳這裡,布魯厄爾和他的監控員依靠的器材是定位器。氣囊狀營帳外殼之間有些地方,他們過去設置的攝像機已經年久失修損壞了。我們可以在那些地方假裝偶然碰到,沒有其他監控器材可以揭穿我通過定位器向他們發送的假信息。問題是,我很肯定他們像重視器材那樣重視數據。我從前在一支艦隊裡負責過安全部門,類似裡茨爾的角色,只不過比他溫和些。我有些程序,可以提醒我注意可疑跡象:誰脫離了監視範圍,在什麼時間,不同尋常的對話,設備故障,等等。非常有效,就算我不能在壞蛋做壞事時當場抓住他,我也能發現誰是壞蛋。聚能者加電腦的效率肯定比我當時強一千倍。我敢打賭,他們手裡掌握著自從在L1紮營以來所有活動的統計數據,可以隨時回溯、比對。看似無害的小事就這樣一件件累積起來,直到某一天,裡茨爾·布魯厄爾掌握了足夠的、明確的間接證據。那一天也就是我們的末日。」

  貿易之神啊。「可我們不是做什麼都可以不引起他們的察覺嗎?」只要易莫金人依靠的是青河定位器。

  「也許,可能會逃過一兩次。控制住你的脈搏。」雖說聲音嗡嗡嗡的,伊澤爾還是聽出範在輕聲發笑。

  「我們什麼時候見面?」

  「最不會引起裡茨爾的分析員注意的時候。我想想……還有不到兩百千秒,我就下崗了。等你下次輪班上崗時,我的班已經值了一半……到那時找機會見面,具體的交給我處理吧。」

  伊澤爾歎了口氣。按他的時間算,半年以後。但至少不像有些事一樣遙遙無期。行,他可以等。

  -21-

  最初,本尼的酒吧處於半合法狀態,不得不遮遮掩掩的。它是個看得見摸得著的證據,說明這裡存在著一個很大的黑市交易網。按易莫金人的標準,夠得上死罪了。最純粹的青河尼瑟語也有「黑市」這個詞,但意思只是「為避免冒犯某些客戶而不得不暗中進行的交易」。龐雜體周圍只有這麼個小小的社會,無論是交易還是賄賂,不久便會大白於天下,不可能成為秘密。酒吧開張初期,能保護它的只有奇維·利索勒特。但現在……正在準備食物飲料的本尼·溫高興地笑了。現在,只要他當班,他可以全天候經營這個酒吧。更妙的是,就算本尼和岡勒都下崗冬眠了,這個生意他父親自己幾乎也能料理。亨特·溫仍舊行動遲緩、恍恍惚惚,脫離聚能以後再也沒能重新撿起過去的物理專業。但他已經愛上了經營這家酒吧。他一個人打理店子時經常會出些奇事,有時候利潤會毫無理由地少了一大塊,有時卻又會一下子多出許多。有一次,他跟負責揮發礦提煉站的人換回了一種芳香漆。只要數量較小,這種漆挺好聞的,但塗在牆板上卻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臭氣。那段時間裡,營帳社交中心只好移到最大的娛樂室。亨特·溫還做了另一件大事:四個客觀年以前,他用整整一班時間攢下的好處券做了筆交易,結果是奇維的爸爸為酒吧設計出了一種適於零重力的松樹,還有附加的生態環境,裝點著酒吧的四壁和家具。這地方變成了一個跟公園差不多的美妙所在。

  儘管亨特已經下崗兩年了,但松樹和鮮花都還在。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