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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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飄進哈默菲斯特垂直的主要通道時,安妮·雷諾特攔住他。一根手指朝跟在他身後飄動的餅乾盒一指:「那個給我。」 該死!本打算把這一盒也留給特裡克西婭的,卻忘了。他將盒子遞給雷諾特:「沒什麼事兒,你會在我的報告裡看到——」 「事實上,我希望現在就聽你的報告。」她朝一百英尺下一擺手,抓住牆上一處支撐點,空中一翻身,向下紮去。伊澤爾跟在她身後。巷道敞開處,開關星的星光透過外面透明的金剛石壁射進來。但沒過多久,他們便進入了人工照明的地段,越來越深地進入龐大的鑽石一號地下深處。四壁精雕細刻的圖案大都依然保持著嶄新的樣子,跟剛剛完工時一樣。但來往行人手腳借力的地方卻留下了塊塊汙跡。剩下的沒有專業技能的聚能勞工已經不多了,無法達到易莫金的完美標準。兩人在底層轉了個彎,仍在緩緩向下,飄過一排排忙碌的辦公室和實驗室。伊澤爾對這裡已經很熟悉了。到了,聚能中心。這個地方伊澤爾只來過一次。中心戒備森嚴,監控無所不在,但也不是完全不准外人進入。范就是這兒的常客,他是特魯德·西利潘的鐵哥們兒嘛。但伊澤爾向來有意回避這裡,這個盜取別人靈魂的地方。 雷諾特的辦公室仍在老地方,遍佈實驗室的走廊盡頭,外面是普普通通一扇門。這位「人力資源部主任」在她的座椅上坐定,打開從伊澤爾那兒拿來的餅乾盒。 文尼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四下打量著這間辦公室。沒有任何變化:光禿禿的牆、儲物筐、零散設備。這麼多年了,值了這麼多班次,她的家具仍然是老一套。就算沒人告訴他,伊澤爾也會察覺安妮·雷諾特是個聚能者,而且很久以前便察覺到了。真是個奇跡,能管人的聚能者,但說到底仍舊是個聚能者。 雷諾特顯然早就知道盒子裡是什麼。她嗅了嗅餅乾,臉上的表情活像菌囊技術人員檢查那些滑膩膩的污泥:「芳香物質。聚能者的食品有嚴格規定,糖果和垃圾食品是禁止食用的,文尼先生。」 「我很抱歉。只是件小禮物……一種犒勞。我很少這麼做。」 「這是事實。更準確地說,你從來沒這麼做過。」她的目光在他臉上頓了一下,馬上移開,「三十年了,文尼先生。以你的生命計算,值班七年了。你很清楚,這類『犒勞』不可能讓聚能者產生任何反應。他們的一切行動都有明確動機:首先是聚能領域,其次是忠於他們所依附的主人。不,這不是犒勞……我認為,你仍舊抱著你的秘密計劃不放,想喚醒邦索爾博士心裡對你的愛。」 「吃了點心,然後就會吐露心聲?」 雷諾特給了他一個冷冰冰的笑容。平常的聚能者不會聽出他的嘲諷。這種嘲諷對雷諾特沒有任何作用,但她能聽出來。「這種香味,有這個可能。我想你一定在學習青河的神經學和神經病學,而且發現嗅覺通道能直通大腦的高端中心。嗯?」一時間,他仿佛被她的目光整個刺穿,活像一隻被人剖開研究的蟲子。 神經學裡的確是這麼說的。餅乾這種東西,聚能以後的特裡克西婭不可能聞過。有那麼一瞬間,圍繞在特裡克西婭身邊的高牆變成了薄薄的一層紗;有那麼一瞬間,伊澤爾觸到了她。 伊澤爾聳聳肩。雷諾特確實精明。如果她真想查個究竟,憑她的聰明,肯定可以完全看透伊澤爾的內心。說不定連范·紐文都能看透。幸好范和伊澤爾處於她的綁定範圍邊緣,這是唯一讓他們免於覆滅的東西。要是裡茨爾·布魯厄爾手下有個哪怕只及她一半聰明的聚能監控員,範和我早就死定了。 雷諾特的視線從他身上挪開,看著她的頭戴式傳來的影像。然後她說道:「你的不良行為沒有造成什麼破壞。從許多意義上來說,聚能是一種穩定性極強的狀態。你或許以為自己發現了邦索爾博士的變化,但請想一想:工作多年以後,所有一流譯員都會出現變化。如果這種變化不利於他們的工作,我們就會把他們帶到下面這裡的聚能中心,做一些調整…… 「雖然這次沒有什麼影響,但如果你再次嘗試破壞規定,干擾邦索爾博士,我就會禁止你與她接觸。」 這個威脅實實在在,絕不是空言恫嚇。但伊澤爾盡力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大笑一聲:「什麼?懲罰只是這個?不用處決?」 「文尼先生,我對你的分析如下:你有關人類黎明時代的知識使你具有極高價值,你的工作影響到我的至少四個聚能研究小組。另外,我知道統領大人也很重視你的意見。但不要因此錯誤估計形勢。我的翻譯部門沒有你仍然可以繼續開展工作。只要你再一次干擾我的部門,你將不會再見到邦索爾博士,直到這次任務結束。」 十五年?二十年? 伊澤爾瞪著她,掂量著她的話裡那種絕對肯定的語氣。真是個無比冷漠、毫不留情的女人。他心想,不知以前的她是什麼樣子。這不是他頭一次產生這種想法,有這種疑問的人也不止他一個。特魯德·西利潘做了許多猜測和分析,以此款待本尼酒吧的客人:在易莫金故鄉,瑟維勒一族曾經是第二大豪族。特魯德還說,過去她在這一族中的地位很高。過去某個時間,她一定是個比勞更加可怕的魔頭。至少,這些魔頭中有一部分最後沒有逃脫對他們的懲罰,被他們的同類打垮了。安妮·雷諾特的地位一落千丈,從高高在上的撒旦淪為撒旦手裡的工具。 不知這種變化讓她比從前更溫和還是更可怕。但不管怎樣,她是伊澤爾·文尼的心腹大患。 當天晚上,在自己黑暗的宿舍中獨處時,伊澤爾向范·紐文描述了這場交鋒:「我有一種感覺,如果哪天雷諾特被調去主管布魯厄爾的安全部門,幾千秒內,她就能發現你我的活動。」 伊澤爾耳朵深處響起紐文的笑聲。聲音有點變調,嗡嗡嗡的:「不會發生這種調動。沒有她,這兒的聚能就搞不下去了。戰鬥之前,她有四百個沒有聚能的普通人為她工作,可現在——嗡嗡,嗡嗡。」 「你說什麼?最後那句我沒聽清。」 「我說的是,『現在她只能依靠一批沒受過相關訓練的人支持她的工作』。」 這種通話聲總是嗡嗡嗡的,跟一般說話的聲音很不一樣。時而能聽清,時而聽不清。有時伊澤爾不得不請求對方重複三四遍。但就算這樣,也比剛開始那種類似閃光信號的交流方式強得多。這時的伊澤爾假裝睡覺,耳朵深處卻塞著一個一毫米大小的定位器。收聽到的聲音總是嗡嗡嗡、噝噝噝的,幾乎難以辨識。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之後,通常還是能夠猜出對方想說的是什麼。這間宿舍裡到處都是定位器——青河營帳裡無處不在。它們已經成為布魯厄爾和勞監控這裡的主要技術手段。 「可我還是不該用餅乾那一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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